何家大宅的管家、管事、护院、杂役、婢女、厨娘、马夫……乌泱泱一大片,整整齐齐站在前院,听候吩咐。
各个神色忐忑,不知道这位义海郡的何家大少该怎么折腾。
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主子也一样。
按照流程,立威、立规矩、立家法,总归少不了。
“羊伯,依着长房的规矩,早中晚用膳规格,瓜果供鲜……统统跟他们讲清楚。
父亲向来治家严格,既然轮到我做主,万万不能败坏门风。”
何敬丰大马金刀坐在椅上,装模作样说道。
他在义海郡的何府,每天都要晨昏定省,早晚给奶奶、娘亲请安。
一日三餐荤素汤水皆有规格定数,按照辈分大小排列高低。
长房一脉光是内外厨房,便有三四个。
外边的,负责给家里的总管护院提供伙食,内里的,则又分出老爷夫人以及嫡长专用。
何敬丰平日受着繁琐规矩拘束,觉得再憋闷不过,如今成了摆弄规矩的主人,反倒感觉新鲜有趣儿。
“好嘞,七少爷,您左右不过委屈几天。船上带着的账房、掌柜、仆从,还有吃穿用度的摆设玩意儿,陆陆续续被搬运进宅子。
往常惯用的厨子、侍女、伙夫、马夫,却要晚一阵子。”
羊伯好言宽慰两句,扭头走到前院的台阶上,半弯的腰杆倏地挺直,那张皱纹夹死苍蝇的老脸上,显出几分冷冽。
“七少爷性子温良,从未苛待过下人,但我知道尔等为奴为仆,都是贱皮子,过不来好日子,给三分颜色便开染坊,非得时常打骂才好受!
自个儿什么身份,干什么事儿,心里要拎清楚。做好了,有得赏,做差了,发配黑河县外头服苦役,还算轻了。”
这位羊伯说话中气十足,像一颗大铁球在瓮里滚动,宛若在耳边轰隆炸开,一众下人无不面露惊惧,战战兢兢。
等着一条条尊卑分明的森严家法颁布完毕,已经过去一炷香时辰,靠在宽大座椅的何敬丰都快犯困打瞌睡了。
“七少爷,耽误您用午膳的时间,这次出城,夫人特意让我带着百来斤的碧水粳米,赶紧让厨房蒸上几碗,给您果一果腹?
我刚去瞧了一眼,何文炳用的食材太不讲究,就河水浇灌的大缸子里,还养着一两条鬼纹鱼像样,其他都不咋地。”
羊伯毕恭毕敬问道。
“不吃了,坐了大半天的船,没啥胃口。取二两精炼过的赤石脂来。”
何敬丰懒洋洋的说道。
“好嘞。”
羊伯躬身退出,飞快从一口口流水似淌进何家的大箱子里,寻出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装着研磨成细粉的赤石脂。
小心用银盏盛出二两,再以干净清水调和,置于精致的架子上,明火热力一烤,一股有形的红色气流升腾而起,徐徐钻进何敬丰的鼻尖。
“舒服!”
这位何家七少爷双手上下交叠,置于小腹,遵循特有的法门,进行吐纳呼吸。
精炼的赤石脂,其充足药力经过水煎火烤,彻底散发完全,一点点被他吞吸入体内。
年轻面庞浮现畅快之色,带起气血涌动的一抹潮红,各处筋肉随之起伏,好似蚕食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短短几息,何敬丰整个人像是涨大一圈,本就结实异常的身子骨,将那身海蓝色云纹团花箭袖撑得紧张。
如此行气运功,足足维持半柱香,方才收拢架势,停止下来。
“饱了,饱了。道院这门《却谷养神食气法当真精深,只凭草木金石之精气,吐纳导引,搬运内息,就可淬炼气血,强健筋骨。”
何敬丰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眼,二两的精炼赤石脂已经煎成焦黑。
他精神抖擞,双目发亮,好像充盈着徒手撕裂虎豹的旺盛精力。
“道院所传法门,岂会是寻常货色。只要办好老爷吩咐的这桩差事,再讨得大夫人的欢心,定能为七少爷谋个道院生员的名额。”
羊伯眼中夹杂一丝艳羡,这便是道艺之玄妙。
一练武夫站桩练功勤勉半月,才能增长的气血,七少爷只需吞服二两精炼的赤石脂,就能赶得上。
而且精纯程度,犹有过之!
更不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忍受枯燥乏味之苦!
也无怪乎,人人皆想修道求真!
“道院生员……不好弄。虽说咱们何家与止心观主交情颇深,但郡城道院每三年开放一次,拢共十人不到的名额,座座高门都在争抢。
长房一脉,也就大哥与三哥勉强进去,若非三哥疼我,偷偷传我这门《却谷养神食气法,哪有接触道艺修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