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捞尸,摸尸

“你习武,先养足气血,身子骨壮实了,才能淬炼劲力,为何?因为你底子不成,贸然练拳脚,反而容易留下暗伤。

同样的道理,你觉得人家靠着教头、仗着通文馆,才能如此。

那你想没想过,你、何泰、韩隶……都意欲拜师,为啥宁教头不曾收下。”

宋其英沉默,像柴市、鱼栏、火窑的几位少东家,还有各大武行的好苗子。

他们习武练功之前的第一选择,莫过于通文馆。

但这么多年,就一个外乡的成元龙真正踏过门槛,走到那块义海藏龙的黑匾下。

“再者,宁教头啥样的人物?他的眼光,比你我差?

他相中白七郎,视为门内亲传。

你却觉得白七郎只会扯虎皮做大旗?”

宋麟眼神陡然凌厉,刺得宋其英肩膀一颤:

“爹,我没这个意思。白兄弟的本事,我很佩服,他下水捉得住宝鱼,一练打死二练的杨猛,我只是……”

“你只是不够服气,你乃柴市东家的儿子,打小好吃好喝,大补的药材没短缺过,却比不过一个为温饱奔波的打渔人。

于是你把一切推给通文馆,认为自己如果能成为宁教头的徒弟,未必比白七郎逊色。”

宋麟面皮抖动,眼中蕴含怒意:

“愚蠢!你爹跟郡城那帮豺狼似的大老爷打交道许多年,深知一个道理。

人不怕笨,没脑子,就怕自以为聪明。

你不知道的是,白七郎拜入通文馆之前,断刀门的穆春,就想将其收为亲传。

此子在武功悟性上,有着非同寻常的惊人禀赋,短短半年不到,走完你三四年的路。

何泰怎么死的?何文炳怎么倒的?在于他们都瞧不起人,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没把杨猛放在眼里,最后被这头恶犬狠狠撕下一大块肉!”

宋其英耷拉着脑袋,见到儿子这样,宋麟放缓语气:

“英儿,你应该摆正心态,多学学那位何家长房的七少爷,人家出身难道不比你高?他都放得下架子,你却还把自己当成所谓的柴市少东家,往后怎么相处得好?”

宋其英神色一肃,真正听进心里。

“整整一夜了。白哥到底咋样了?”

何敬丰揉着眼眶,他一宿没睡守在黑水河通往怒云江的埠口,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冯少陵那小子溜得快,本来是好事儿,省得自己操心,万万没想到白哥也跟着追上去。

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少爷,我觉得像钓鱼。”

羊伯这时候反而看得透,毕竟天水府的老江湖,经验丰富:

“你既然已经把消息透露给白七郎,他没道理不当一回事儿,这些天,他找了冷箭难逃的王定,还跟那几位武行师傅碰过头,难保有啥后手。”

何敬丰眉头微皱:

“白哥胆子这么大?那可是隐阁刺客,里面藏龙卧虎!子午剑宗的真传都被杀了,那个叫老刀把子的杀手,至今还没下落!据说惊动号称神通武圣的宗主,施展超过三千里的锁魂大法,搜寻凶犯。”

羊伯呵呵一笑:

“千两黄金,岂能吸引这种无法无天的强人。”

何敬丰摩挲下巴,犹不放心:

“万一呢。”

这种豁出命的事情,也能赌的?

他望向东市铺子门口的宋家父子,什么隐阁刺客、千两黄金,距离黑河县始终太远,纵然几位东家也不清楚内情。

至于十年前的义海风云,宁海禅压服十七行,其实也流传不广。

毕竟谈不上光彩,甚至很丢脸面,那些高门大姓每每提及这桩往事,多半三缄其口,岔开话题。

导致通文馆最初落在黑河县,还被地头蛇寻过麻烦,宁海禅轮流收拾过一顿,方才消停些,于是就有了“教头快刀熊鹰虎豹”的说法。

每个人都像坐井观天的那只蛙,眼界大小,取决于井口宽窄。

宁海禅这三字,放在黑河县、义海郡、天水府,所拥有的分量也不尽相同。

“黑河县,是教头,义海郡,是宁疯子,天水府……宁海禅的名头,镇得住隐阁吗?”

何敬丰琢磨着,倘若白启死在刺客手里,这位煞星总不能闯到府城大闹一场吧?

“少爷!”

羊伯眼皮一眯,忽地喊道。

“咋了?”

何敬丰抬头,目光放远。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柏木大船鼓帆疾行,几乎飚起水浪,隐约可见黑点似的几条人影。

但令人骇然的是,一头足足十几丈的大蛟潜行,时不时探出头,露出那对金灯也似的威严竖瞳。

码头上的伙计、渔民,纷纷看得呆了。

“龙?”

“是龙王爷!”

“亲娘咧,活这么久,瞧到龙王爷显灵了!”

“……”

没读过书的乡民贱户并不晓得“蛟”和“龙”之间的差别,望向头角峥嵘,脑袋大得像屋舍的“异兽”,便直呼是“龙王爷”!

“大蛟随行,怪不得底气十足,至少一千五百年的气候。”

羊伯低声道。

“啧啧,排场比义海郡长房还足,唤出一头大蛟……比拟道官老爷的规格待遇了。”

何敬丰悬着的心终于大定,松口气道:

“白哥,果真非常人也,说不准便是河伯水神托生。”

虽然龙庭对于“妖”与“魔”向来秉持斩尽杀绝的强硬态度,但换成“精怪”之流便宽松得多。

不少道官仙师,最喜欢豢养灵禽灵兽,用于看守山门,或者作出行工具。

一头大蛟,可比什么宝马神驹显摆威风,毕竟靠着怒云江,总要顾忌水君宫的颜面。

捉人家的子嗣血裔骑乘,那是大大地打脸,必定会被穿小鞋。

譬如,义海郡有个姓秋的野道士,他不知怎的开罪水君宫,此人坐哪条船便翻哪条。

曾有道官不信邪,邀请他坐上五十尺高的龙牙大舰,结果险些被巨浪拍沉。

“大蛟……”

宋其英霍然起身,不敢置信。

“什么蛟!分明是河神!还不过去迎河神,白七郎水运深厚,深受河神的庇佑,往后祭礼,该当让他主持!”

宋麟打断道。

“河神?”

宋其英诧异,随后恍然大悟似的:

“是河神!”

黑河县主持龙王祭礼的,一直都是鱼栏、柴市的两大东家,火窑从来不掺和。

这是积累威望,把持乡里的重要手段。

而今,宋麟却主动拱手让给白启,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他掸了掸衣袍,举步迎去,宋其英紧随其后,态度终于放得端正,开始接受东来楼中,未坐主位的白七郎,已经成长能让他父亲低头的地步了。

只不过宋家父子还没来得及表现善意,就看到白启招手:

“原来是宋东家、二公子,快些上船,还有老何、老羊,你俩多寻几个水性好,咱们一起捞宝贝。”

宋麟微微一愣:

“七郎你这是?”

白启搓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