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禅的地盘,应当没谁折腾乱子,轮不着我多管闲事。
让他记着帮我寻那個灵觉敏锐的孩童,也不知道这厮上没上心。
金极火盛,黑水滔滔的命属又如何,我相中的那个小家伙,修道资质绝对不低。”
秋长天嘀嘀咕咕,让胯下的毛驴觉得聒噪:
“老爷啊,给你当徒弟有啥好处,除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观星楼弟子名头?每天跟着风餐露宿,睡乱葬岗,躺棺材板,偷吃人家子孙孝敬的供品?真真是遭老罪喽!”
秋长天大手一拍,打得毛驴脑袋耷拉:
“你这胳膊往外拐的夯货!点我呢!你家老爷可是道宗真传,只要拜我为师,踏进观星楼,便是内门!
投胎成八柱国的嫡系,也不过如此了,有些关系差些的货色,连内门都进不去,待在外门干足两年半,做够摇签扶乩、算卦灵验的琐事,才可能往上升。
再者,岂不闻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都是磨练,日后大有好处!”
毛驴鼻孔喷出两道白气,知道老爷又在画大饼了。
它这些年走南闯北,不仅喝够西北风,也吃饱了老爷画的饼,早已是如风过耳,无动于衷。
“老爷,先找睡觉的地儿吧,我瞧着天色不对,老天爷又要降雷劈你了。”
秋长天仰头注视乌云低垂的漆黑夜空,骂骂咧咧道:
“道爷还就不信了!斗不过你!有种等我成为神兵之主,到时候给你捅出个大窟窿!”
他话音未落,就见约莫磨盘般大的炽亮雷霆轰然砸下,幸亏毛驴闪得快,四蹄飞扬宛若抹油,一溜烟儿就蹿出数丈开外。
“快走、快走!”
秋长天瞅着冒烟的焦黑大坑,心里有些发怵,催促毛驴赶紧跑路:
“前边十几里地,有处阴气重的埋尸之处,咱们凑合着过一夜!”
毛驴嫌弃地呲着大板牙:
“也不晓得那孩子多倒霉,才会让老爷瞧上!”
……
……
哗啦啦!
似有无穷尽的潮水没过心神,白启晕头转向,无法自主。
整个人好像跌入汪洋,被一重又一重的大浪拍打。
渡海香燃烧升腾,化为团团云烟,紧紧地罩住白启,令他尚且保留一丝清明念头,不被齐齐袭来的乱糟糟杂音干扰影响。
光怪陆离的景象扭曲模糊,宛若染料混作一团,倾倒在干净画布上,压根辨认不出任何形状,只是剧烈地翻涌着。
“不能多看。”
白启福至心灵,谨守本我,不知道过去多久,茫茫虚空终于显现具体轮廓。
一座看不到尽头的书库,高耸的书架足足有八九十丈高,好似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竹简、玉简堆放其中。
“这要突然倾泻而下,恐怕能把我活埋了。”
白启咂舌,他像是一粒渺小的尘埃,行走于大到难以想象的书库,如同凡夫用双脚丈量天地,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到终点。
“守藏库?原来这方内景地叫做‘守藏库’。
也不知道哪位鬼仙演化,想来前辈生前肯定很爱看书,否则怎么会将毕生修持变成一座茫无涯际的图书馆。”
他极为费劲地仰起脖子,看到宛若星斗悬挂的庞大牌匾。
紧接着,目光顺势横扫,发现一摞摞竹简、玉简上所刻之字,皆是同样。
《太史公一家言!
“这么大的一座守藏库,放的全是……史书?我在某个隐阁杀手身上,好像得到过一本抄录残卷?”
白启心头一动,这得记载何其悠久的浩瀚岁月,才能将之塞到满满当当。
千年?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么?
面对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他不禁油然生出一股敬畏。
凡夫之一生寿终正寝,亦不过百岁,神通巨擘也就两百载的寿数。
根据史料推断,道丧前的大一统的皇朝,最长只有八百国祚。
千秋万载这四个字,看似稀松平常,其实蕴含着沧海桑田似的难言意味。
“大概只有真正的仙人,才可能淡然看之,等闲对之。毕竟祂们是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般的存在。”
白启并不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纵然他日后能够突破四练气关,跻身神通秘境。
两百岁的寿命,相较于千年万年的历史跨度,与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