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当即昂首挺胸,大步朝着已经下船的两只“肥羊”走去。
他外面裹着破皮袄,双手插在袖子里,尽管穿着寒酸,倒也捯饬洁净,不至于惹人讨厌。
……
……
“阿兄,好多铺子,好多小贩,好多人……”
白明两眼亮晶晶,平时巡视鱼档,故意板起来的小脸,这时候才露出符合年纪的雀跃欢快。
怒云江之宽阔,远胜于黑水河,乃是整个府城、乃至于龙庭的漕运要道。
一艘艘满载盐、铁、茶、粮的纲船来往不绝,千舳万舸,宛若长龙,由纤夫牵拉停泊入岸。
之前白明趴在船首,远远看到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道两旁,茶馆、饭铺、酒楼、药行,一家连着一家,门头气派,店面明净,彰显旺盛的人气。
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沿街叫卖的各色吃食,只听到的那些,便有“蒸饼”、“醪糟”、“烧麦”、“汤饭”……
“这就是郡城啊。”
白明脚步轻盈,跟在阿兄的后头,看啥都觉得新奇,好像小时候被爹娘带着,第一次逛黑河县的庙会。
“的确繁华。”
白启侧耳聆听争相涌来的纷杂声音,脑海内勾勒出摊贩、车马、伙计、力工的模糊形象,好似铺开一幅长卷。
“寻个落脚住宿的地儿,填饱肚子,晚些时候再登门何家。
我这个宁海禅的徒弟,吃十三行的流水席,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他略微转过身,敲了敲阿弟的脑袋:
“早知道你晕船这么厉害,就不带你了,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何必受这个苦……”
白明瘪着嘴巴,脸色有些泛白,却不觉得后悔。
他也没想到,自个儿作为黑河县第一打渔好手白七郎的弟弟,居然会晕船。
传出去忒丢人!
“罢了,大不了以后坐马车。万一……你以后要是当上道官老爷,兴许还能御剑!
晕船算什么,只要不恐高就成!”
白启转而安慰阿弟,码头这种地方,就近必然有牙行,负责租赁马车、骡车,或者提供打尖住宿等业务。
他正准备搜寻,就看到手脚伶俐的小六子凑过来:
“两位小爷,头回来吧?”
白启眯起眼睛,心意把的眼识、耳识打开,略微有些意外。
一个码头讨生活的小厮,居然都练过几招把式?
已是拿捏气血,淬炼劲力的层次。
回想当初,黑河县东市的渔霸杨泉,也就刚跨过这一步。
“外乡人,访友的。”
白启并未感受强烈的恶意,也就顺着话茬往下接。
“两位小爷,你们叫我小六子就成,咱在排帮混饭吃,你们可晓得排帮?
义海郡的洪大龙头,乃鼎鼎有名的顶尖人物,放眼天水府,都是首屈一指!”
小六子竖起大拇指,语气亲近又熨帖。
“排帮大龙头的名头,谁不知道。
小兄弟,你有什么指教吗?”
白启淡淡问道。
凭借上辈子养成的敏锐直觉,他从这小厮身上嗅到熟悉的味道。
拿威风八面的大人物,不动声色地抬举自己。
此乃捞偏门行当常用的招数。
“一下船就被当成肥羊盯住了,义海郡可真是民风淳朴。”
白启顿觉有趣,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再看看阿弟白明。
还真别说,这年头穿着不俗,又不带随从、仆役,下船也没见着车马迎接。
确实挺符合“肥羊”标准。
“指教不敢,咱也没别的事儿,就瞧着两位小爷气度不凡,又不像本地的,过来打个招呼。
我在码头说话还算好使,对义海郡也挺熟悉,两位小爷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大可以知会一声。”
小六子果然是机灵人,这种自吹自擂的说辞,从他嘴里讲出来,偏生有种亲近。
“哦,小兄弟门路这么广?”
白启笑了一下,轻轻抬起下巴,望向百步外的老道士和小道童:
“瞧见那口剑没有?我挺喜欢的,你能不能弄来?”
小六子愣住,旋即讪讪道:
“小爷您可真会说笑,我做的都是正经勾当,小偷小摸哪能干。”
白启神色一敛,正色道:
“我本以为踩得住码头这种风云地,小兄弟应该有些本事,有些胆魄。
闯荡江湖,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名头也要自己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