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清风将人带上门了!”
冲虚子捋了捋长须,正要再派道童打听情况,却见一条青光莹莹,宛若蟠龙的浩大神魂,倏然飞到原阳观中。
炙热的日头下,这条神魂恣意遨游,竟无半分损伤,足见道行精深。
“不知璇玑道兄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冲虚子目光一沉,这般大摇大摆无视禁制,以神魂出窍来到原阳观,委实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非贫道无望突破鬼仙,即将告老,岂容你放肆!”
冲虚子大恨,如今他只能任由璇玑子骄横狂妄,却选择忍气吞声。
用自家道童清风的话来说,便是“惹到我算你踢到棉花了”。
“冲虚道兄,之前听说你偶有所感,欲要游方,我大为遗憾,搜山检海大醮无你主持,凭我一人之力,未必把控得住。
而今见你还在观中,当真喜出望外。”
璇玑子神魂散发蓬勃生机,犹如一圈圈向外扩散的光晕涟漪,浓重威压肆意荡开,惊得那些道童跪倒一片。
“今夜,我欲搜检义海郡方圆千里!还请道兄助我一臂之力,切勿推辞!”
冲虚子脸皮抖动,垂下眼皮道:
“璇玑道兄既有所请,贫道哪有推却的道理。”
他长身而起,搭在手上的拂尘一甩,举步迈出大殿。
脚下腾地驾起一团灰蒙蒙的云气,离地五六丈,直奔城中衙门。
“倒是识相。”
璇玑子神魂闪烁,化作一条经天长虹。
其光华耀眼,轰隆大响,声势极大,惹得百姓大呼“神仙”。
……
……
“师爷,城中有奸贼觊觎你徒孙!你可得管一管!”
未时过半,趁着阿弟白明拖住原阳观的清风道童,白启赶忙跑到传习馆。
见到身材雄武,昂藏如山的陈行,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安稳感。
放眼整个义海郡,估计也没几个人挡得住师爷的黑虎掏心吧?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打你的主意?按理说,不应该,你师父的凶名赫赫,纵然过去十年,也能镇得住人才对。”
陈行身着利落劲装,正在前院摆弄木人桩,看到好徒孙上门,脸上不由展露笑意。
“古董行鲁家大老爷,鲁仲平身边有个人,他一直瞅我和阿弟,眼神很邪。”
白启如实告知,娓娓道来。
换成旁人听到这番话,恐怕会觉得他莫名其妙,被多瞧两眼就冠以“奸贼”名头?
忒离谱了!
但师爷晓得五部大擒拿之一,心意把的妙处。
尤其白启表明自己洞开眼识、耳识,灵觉敏锐,极为擅长捕捉恶意。
更是有着十成十的可信度!
“鲁仲平……这老小子祖上三代做盗墓的,走的是卸岭路数,比不得风水道人手段繁多。
他爷爷曾是义海郡绿林道有名的响马头子,曾经纠结千人大铲大锄,牛拉马拽,硬生生凿开一座地下大墓,弄出不少财货,这才发家。
借着古董行当的幌子,帮绿林道洗货,主做‘红货’、‘白货’生意,‘黄货’、‘黑货’极少碰。”
陈行简略介绍了一下鲁家的背景,白启会意,所谓红货,便是杀人放火的见血之物;白货则为挖坟掘墓的陪葬出土;
而黄货多是是自家收藏或者传于后人的宝贝,以金银为主;黑货则来路不干净,犯忌讳,甚至可能是朝廷押送的茶纲﹑盐纲、生辰纲,诸如此类。
后面两样,一个买卖小瞧不上,一个泼天罪担不起。
鲁家自然不敢沾。
“听你这么一讲,那位周二先生确是奸贼,觊觎你们兄弟俩。”
陈行不愧是宁海禅的师父,做事如出一辙的爽利,绝不拖泥带水,定了性之后,直接道:
“我看今夜天色好,月黑风高不下雨,师爷替你做了这人,省得夜长梦多!”
现杀么?
会不会太没技术含量了……
瞅着霸气外露的师爷,白启小声建议道:
“要不然,咱们先打个窝,钓鱼执法?好歹是郡城,有道官坐镇,万一被发觉了,于师爷的名声有碍,传习馆的招牌有损。”
陈行眼神诧异,旋即颔首道:
“这一点,你跟那孽徒倒是不一样,凡事考虑得更仔细。
道官坐镇,确实该给几分薄面。
好徒孙,你不妨说说,该怎么除此一害?”
白启凑近过去,轻声道:
“我把姓周的,钓出来,然后打死,盖上白布,送到鲁家。
凭我心意把所捕捉到的气息,足以判定这人非良善之辈,届时就栽个白阳教余孽的名头!”
白阳教余孽?
陈行脸色古怪,忍不住道:
“白阳教素来光明正大,哪里会收容这样的宵小?”
师爷你糊涂啊!
白阳教可是造反大户,里头能有啥好人!
白启暗暗腹诽,倒也未曾指正师爷的错误认知,只顺着话头接下去:
“反正就是寻个由头,赤县神州各种邪门教派多得很,白阳教名头这么大,栽上去准没错。”
陈行面皮一抖,忽地恍然大悟,之前白阳教声名狼藉,难道便是这样替别人背了太多黑锅?
什么“窃取府城司库灵机百釜”、“烧毁粮仓十座”……压根八竿子打不着的糟烂事儿,皆算作白阳教所为!
“师爷,你觉得如何?”
白启抬头问道。
“甚妙。”
陈行点头,眼神幽深:
“依我看,那位周二先生,应当就是白阳教的了,而且地位不低,属于护法之流。
听闻止心观正在捉拿白阳教余孽,你若料理此人,当是大功一件!
好徒孙,你这一计,真是替师爷帮了大忙。”
大忙?
白启挠挠头,难道师爷你也想上进,考个止心观的编制?
……
……
龙湖别院,周二先生蓦地脖颈一凉,他紧了紧衣袍,又按了按略微松脱的面皮,心道:
“这皮囊,终究差了些意思,用不了多长时间,又得换一副新的。
若能寻得一张摘得四练成就的好皮,足以用上百载。”
周二先生想起今日在何府出现的白七郎、还有他阿弟,那股被压下去的躁狂心思,再次蠢蠢欲动。
“弃绝大慈至圣,视皮囊如衣物,用过则舍……这长生之法固然好,但一日不成鬼仙,神魂念头就容易蒙尘昏昧,忘记自己是谁。
皮囊不可换得太勤快……”
他正思忖间,异于常人的鼻窍嗅觉,忽地捕捉到一丝极为诱人的馥郁香气,勾得腹内饥鸣如雷,好似打鼓般咚咚作响,五脏六腑宛若一张血盆大嘴,欲要吞掉些什么。
“这股气息,竟然触动肉金刚赐下的《道贼经!”
周二先生立刻喉咙滚动,眼中冒出绿油油似的光芒,嘴巴留下丝丝涎水,好像饿极了的野狗。
尽管内心深处觉得不该过去,可能有诈,但他所修的《道贼经,乃是参悟六腑的水谷精微之妙,一旦起了摄食之念,自身绝难控制。
“肉金刚赐我法符!四练宗师近身也难击杀……”
周二先生脚步挪动,眼眸彻底被绿油油的光芒覆盖,直奔那缕香气散发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