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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仲平今夜有些心神不宁,往日他回到家,晚膳必定用一碗大补的“十鞭汤”。
等到气血发散开,再从七八房娇妻美妾当中挑选一人服侍。
但不知为何,将周二先生送至龙湖别院,驱车归府后,这位鲁家大老爷坐立难安。
屁股底下针扎也似,待不了一会儿,便要起身踱步,平复焦躁心绪。
“魔教中人,最是反复无常……”
鲁仲平望着那碗凉掉的“十鞭汤”,眼皮低垂忖度道:
“姓周的,盯上宁海禅的徒弟,搞不好就要惹出祸事,到时候,还得老爷我替他料理收尾!这艘贼船,真不应该上!可若不跟这帮人合作,鲁家也没别的出路,干守着家业又能传几代!”
鲁仲平长叹,他有时候不禁羡慕何礼昌那厮,生得几个儿子都能成器,让长房主干茁壮繁盛。
哪怕横死两人,少了何敬鸿、何敬云,也有老二何敬盛、老四何敬达撑着门户。
即便此前被视作纨绔的老七何敬丰,如今瞅着也不像只会花天酒地的下等货色。
反观自己,纵然年年纳妾,长房子嗣还是稀薄,而且大多都是庸才。
要么喜欢耍弄小聪明,勾心斗角;要么就会拍马屁,逢迎谄媚讨欢心。
“难道真像死鬼老爹说得那样,咱们家早年盗墓太多,伤了阴德……”
鲁仲平独坐在书房,手指轻敲桌案,冷笑道:
“呵,这话不过死鬼老爹临死前安慰自个儿!我却不信!若非他当年为了做大老爷,弄死弄废掉长房一干叔伯,何至于让鲁家衰败如此!”
他低头冥思,好像出神,怔怔盯着那双手,莫名又记起死鬼老爹那张被闷死的紫红脸庞。
鲁家与十三行其他高门不同,长房学的是“卸岭”本事,偏房支脉则负责“掌眼”活计。
这就导致长房人丁常年稀薄,偏房反而越发壮大。
等到鲁仲平父亲这一代,为了防止枝叶茂盛主干衰弱的情况出现。
他明里暗里打压、谋害不少手足兄弟,这才坐稳大老爷的位子。
“咱们鲁家自太爷那代打出名声,传言是搬山卸岭,本事通天,甚至闯进过怒云江底下的龙宫。
但谁又晓得每一次下墓,得搭进去多少条性命。
十三行别的高门,长房俱是几十上百人,唯独鲁家……”
鲁仲平思绪浮动,忽地唤来老管家:
“你去瑜少爷房中,把小雀儿抱来给我看看。”
他几个儿子都不成材,资质愚钝,俱是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
唯独四五岁的小孙子有灵气,像块修道的好料子。
“好嘞,老爷。”
老管家在门外答应了一声。
“四逆教给的好处若不假,鲁家以后就能转做其他的营生,不必再养这么多‘土夫子’,更免得损伤阴德,生不出成器的子孙。”
鲁仲平眯起眼睛,他起身走到一面等人高的斑驳古镜前,瞧着里面乌发浓黑,毫无皱纹的自己:
“这等养尊处优的快活日子,如果可以过个一两百年,这辈子也值了……”
这般念头盘旋在心头,约莫等了半柱香之久,迟迟未见老管家回来复命。
鲁仲平眉头紧皱,扬声唤了几下,依旧毫无响应。
他颇为恼怒,素日书房外面必有七八个仆役随时等待招唤,准备伺候。
推门踏出,后院静悄悄的,笼罩着一层莫名宁谧。
“人呢?都去哪里了!”
鲁仲平心头一跳,环顾四周,遂往前面行去。
风雨回廊中,唯有他的脚步声踏踏回荡。
等来到正厅,这位鲁家大老爷才发现自家府邸已经被火把照得通亮。
老管家抱着小孙子,战战兢兢站在院中。
不成器的儿子、儿媳,养在后院的妻妾婢女,还有一众护院、仆役,乃至偏房支脉较为亲近的心腹……统统聚在此处。
乌泱泱的,好似一团云。
“竟然没有听见丝毫的动静……”
鲁仲平心下发寒,旋即看见一袭道袍飘然落下。
“经两位道官勘验核实,鲁家勾结白阳教余孽罪证确凿,涉事深者,当街斩首,抄没家产,亲族流放……鲁仲平,你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