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一人矗立良久,子时仍久久不寐,今日镇国府有皇后宫中来信,亦有定南卫探马回府.....慧姑娘垂泪许久,与婢女私语‘陛下让松弟巡抚河东,将我宇文家嫡子置身危难中,爹爹也能无动于衷?大爷是如何死的,爹爹莫非忘了么!’。”
长安城的许多人都能让自己的这座天下的一角颤动,可先于万民最先嗅到一举成名的机会和死亡的危险,羽林卫与锦衣卫这一夜一同巡视宫城时仍是发生不小的摩擦,锦衣卫出自寒门,羽林卫出自勋贵侯门,似乎这两拨人本就不该和和气气的共事。在庙堂里动辄圣人云的蓝衣命官成了西市最新一拨往高丽运来的女子的尝鲜者,衣冠不整的同时不忘和同僚商量明日上朝要如何让太子知道北地世族的般般不是,要弹劾谁,又要如何论罪都得在今夜定下。
如今的他们知道不能弹劾那些领军北伐的勋贵子弟,毕竟弹劾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若是那些人还在这座长安城里,这些刚刚被嬷嬷调教好的可人儿他们可不能成为尝鲜的人。
今夜衣衫不整的人里有太多是明日在庙堂上慷慨激昂的圣人弟子,历代沿袭的《世族志》里他们的家族也大多排在后面,更有不少人入京多年仍是带着那一口浓重的吴越之地的乡音。这里有满头白发的大员,也有年纪尚浅的新贵,他们都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就像都会羡慕那帮出身高贵的将种,如何就能一掷千金,还动辄能说出几句“先帝在时”的话,他们也同样很忌恨这伙人,似乎只要他们愿意,这西市里最动人的女子就愿意贴上去为其献酒,美人太喜欢将军的一身铠甲,更喜欢那些公府侯门里的荣华富贵。他们苦读的诗书,似乎并不能为他们带来太多的荣耀和光彩,只能让他们在庙堂里用世上最完美无缺的话来弹劾这帮将种子弟。
无论他们心思如何计较,这一轮明月暂且不会落下,那帮追随先祖脚步踏上北伐之路的人也暂时回不了长安城,那他们就可以短暂的享受西市里嬷嬷的奉承,还有西市里新酿的美酒以及按着自己喜好百般讨饶的女子。
人大多是贪心的,短暂的拥有也不会想着失去,所以这也成了他们几次三番聚在此处的缘由,只是不知这些莺莺燕燕的玩闹声背后是多少人的长夜无眠,或许其中有的女子会对着屋内的烛火望向铜镜怔怔出神,失落了摸着自己的有些苍老的皮肤。
在心头悄悄设问:“如今有了官身的他,真是从前我的那个郎君?”
又或许会用短暂且甜蜜的回忆来弥补自己眼下的这番苦楚和寂寞,就像白日里和那些与她命运相似的女子得意的说起的那段往事:“当时的他还没入京高中,家父觉着家主日后定然会出人头地,方才同意了让家主到我家中借书读,我还记得那时家主时常一副书生的打扮,埋头苦读常常就是不眠不休,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家主高中了,后来我们便成了亲,他外任一路,我就追随一路.....”
在旁人艳羡的眼神和话语里,她们也可以短暂的享受一番赞美继而感到快乐,只是不知这样的快乐在孤枕长眠时能否延续,而这些妇人之间,又有几人的故事真的如那些戏言所吟唱的美好,其中之人苦楚如何,悔意如何,是否一面因为夫君高中一家人至此鸡犬升天而骄傲,一面又会偶尔后悔,希望自己的夫君从始至终都是那位未曾高中的书生,夫妻琴瑟和谐。
虽无人知晓,不过天意昭昭,靠着回忆方才会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里感受到快乐的人,无比可悲。
天色未见通明,前几日就已经收到潼关之外乱作一团还有辽王在草原上已经转头南下的怀国公独孤信却突然有些后悔。毕竟当丢了横岭关参将之身的侄儿独孤涛从长安带来杨宸已领军三万北上,三千骑军马已先至京城的消息时,他也不免担心起是否所谋早已败露,这三万人马就是为了提防关中生乱。
在原本的计划里当洛阳危急时,朝廷会派大军出潼关平乱的情形并未发生,即便他相信以纳兰瑜的手段早晚会逼着朝廷派兵东征,但杨宸先一步入京的消息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独孤涛是眼下独孤家里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没有像自己族中兄弟一样到连城上为大宁守着边关,日后再凭着独孤家的家底推倒庙堂之上位列武臣。从辞去横岭关参将之后,便被独孤信留在了身边,视作独孤家日后中流砥柱。
作为长安四镇之一的泗水镇里兵马已经换作了原本在蓝田大营中的朝廷军马,镇外三十里的柳台县成了独孤家从北地迁徙而来之后的举族聚居之处,而独孤信称病养疾的地方又恰巧处在柳台县外的山中。
万籁俱静,徒剩山野之中的虫鸣鸟叫之声,独孤信望向一脸威仪的独孤涛,缓缓说道:“涛儿,你觉着此番楚王赴京是为了防谁?”
“应该是想着等北伐将要结束的时候,让楚王领军去捡些功劳来吧”
“咱们这位陛下,对楚王的期望可不小,否则这个楚字如何会落到他身上,来者不善,你明日去城里告诉他们,都收敛些,这些日子咱们得防着被别人挑出错处来”
“是,家主”
独孤涛领命退去,独孤信却是久久难以释怀,此刻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从帘帐后走出了一人笑道:“将军早就看出了小人在此,却一言不发,小人从这些时日看来,将军可是要比几位公子强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