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杨宸还不知道,无孔不入的影卫已经在边地开始将一个又一个出自怀国公府的边将就地诛杀,而受怀国公府牵累的,还有享尽三十岁太平的长宁侯,长治侯,武定侯,武康侯四门,那些在天子染疾太子监国时隐藏的阴谋诡计,还未来得及大白于天下便草草被掩埋于血泊当中。
这是一种心头从未有过的滋味,有过征战杀伐,杨宸早已不会为乱贼叛党之死而有什么多余的慈悲,他只是有些怀疑,怀疑如此斩尽杀绝是否真的可以让万事无忧,而这些亡魂之中,又有多少是用来阻止自己皇兄继续和北奴勾连的祭品。
“殿下,走吧”
去疾立马在杨宸左面,看到杨宸脸上消失的喜悦和浮现的若有所思劝道:“锦衣卫的手段干脆利落,可死相难看又晦气,殿下看他做什么?”
“去疾”
“嗯?”
“今日镇国公和你说了什么?”杨宸眼帘微低,高挺的鼻梁和此刻毫无血色的薄唇,让脸上每一处轮廓在看似温柔的同时蕴藏着寒意。
“公爷问我今日跟在殿下身边可曾来得及数清楚走上奉天殿要多少步”
“那你数清楚了么?”
“殿下走得太快了,我跟上都难,哪里有闲心去数走了多少步”
“蠢”杨宸笑了:“就不知道出宫的时候数数?本王数清楚了,两百六十一”
“哈哈哈哈,殿下,公爷说了殿下会这么问我,还会说出宫的时候能数清楚是两百六十一步”去疾有些得意,也像是在惊叹为何宇文杰能猜得如此准,但杨宸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消失不见,还追问道:
“镇国公还说了什么?”
“公爷说不对,公爷说他走了三百步,还说殿下年轻,等再走个几十年就知道为何是三百步了”
“哼”杨宸冷笑了一下,勒马往王府而去,宇文杰说得没错,等宦海沉浮四十载,就该知道进奉天殿还是走慢些的奥妙。对于宇文杰的提醒,杨宸倒是没什么在意,或许在他眼中自己的宿命只能是一个夺去兵权安享太平的王爷,不是宇文杰口中朝思暮想入天子堂呼风唤雨的权王,也不是杨智口中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倒是宇文杰今日的另一句话被杨宸放在了心上,回到王府还未沐浴更衣便早早走进承运殿提笔写来:
“.....本王已入京两日,万事太平,南疆疾苦,本王不能常伴身侧,需自保重.......”
在和长安楚王府如出一辙的另一座王府之中,已经有了四个多月身子的宇文雪还在酣睡之中,王府上下都已经在传楚王妃有了身子的话,春熙院却是不承认也不驳斥,任由下人们如何去说。
安心在春熙院中静养的宇文雪将府内女眷的诸多杂事交由了青晓,作为侧妃的青晓在每日请安的时候也会在春熙院中多逗留一番陪宇文雪说说家长里短,尽管两位楚王府的妙人都在思念着同一个人,但这似乎并未影响两人之间的和睦,韩芳在杨宸离开以后未再来过王府,问水阁搜罗而来的诸多隐秘却从未迟过半刻送到宇文雪手中。
明面上如今视事的人是侧妃青晓,可寻遍定南卫,除宇文雪外无人可以用杨宸的王印虎符来服众,自幼听着“宇文镇国”长大的女子也比所有人都明白,权柄二字的真意。自杨宸离开后略显冷清的楚王府这些时日总会多些孩子的玩闹声,定南将军府的主人还是住在那处小院里,可是得到王府赐名的一双儿女已经取代了那个叫安安的女孩子成为眼下楚王府中的座上宾。
作为杨宸离开后的定南武将之首,林海对待诸多军务事必躬亲,唯恐南疆在自己手中出些差池惹来滔天的祸事。在获悉王妃有孕后,林海也是毫不迟疑地让自己的夫人日日进出王府,一边陪着宇文雪说话解闷,一边潜藏的心思在来者不拒的宇文雪那儿并未被拆穿。
按常理而言,国公府的嫡女,当今皇后的侄女,宇文雪应该是和长安城里的诸多贵女一样,以与贱民百姓亲近为耻,可宇文雪对出自乡野,一手茧子的林夫人是一见如故,从未生过半分嫌弃之意。
两位女子彼此间的和睦让各自夫君少了些负累,而林夫人动辄亲入厨房为王妃煲汤养身的佳事也在坊间流传,更有甚者,甚至说得到宇文雪赐名的林颦儿和林苏在春熙院中行走时会为王妃出头呵斥侧妃娘娘。
万般流言的症结还是要归到杨宸头上,那时的杨宸或许未曾想过让一个刚刚得到名份的侧妃视事,而王府久居内府不出会在自己的封地上惹来怎样的一番同情。
“娘娘”
小婵跪在了宇文雪的榻边,透过轻纱满帐,宇文雪微微隆起的小腹格外显眼。睡眼惺忪的宇文雪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