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山的火势入夜了仍未熄灭,燃烧的大火绵延为一条长线在陡峭难平的山势之上蜿蜒起伏,大战之后的疲累让人无心过问这场大火,楚藩的将士押着降俘在山路中行走,河东王家嫡子王柏的人头被割下快马加鞭地送往正在奉诏巡抚河东的宇文松帐下。
晋王谋逆,兵围洛阳,宇文松这位来日的镇国公奉诏巡抚河东也多少让河东的世族有所忌惮,柳家更是将杨吉的说客直接藏进了府里,唯恐被宇文松知晓曾经杨吉遣人游说。可北岸山的这场大胜让所有人松了口气,退回东都的杨吉已是强弩之末,河北的世族不必再忧心杨吉强迫他们从命,唯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朝廷,用王家嫡子的人头巡抚河东,换作从前,这样的朝廷钦差怎么也得在路上吃点苦头。
但如今的这位钦差,来日的勋贵之首,如今的内阁次辅嫡子,再立新功拥兵数万的楚王也要唤一声松弟的人物,又有何人赶来寻衅。
火光和月色的映照下,杨宸领了去疾与洪海入山,直奔曹蛮眼下破败不堪的大营,因为一句“非楚王入山不得搅我清净”的护国公已经在帅帐当中一日一夜未曾再出,等到杨宸亲自入山时方才领着麾下仅剩的人马站到营门前迎候杨宸。
蹄声渐近,对面山坡上的火光将曹蛮脸上的沟壑映照得有些明显,这短短一月,须发又比在长安时平添了许多,整军列阵,国公亲迎,是曹蛮自己所能想到给予杨宸最大的礼遇。山脚下摧枯拉朽的一战,曹蛮已经听自己的马夫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对于多年不见的杨宸,也真有些期待。
“虎儿,殿下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爹,殿下可英武了,当初太后不也说了吗,殿下是诸位皇孙里最像先帝的人”曹虎儿的无心之言,却被曹蛮堵了回去:“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太后娘娘这话,不对”
“爹,为什么?”
“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清楚,但是楚王殿下像谁,要先帝和陛下说了才算,你千万记住,只要是我曹家的儿孙,世世代代都该是忠臣,我不懂什么书,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帝王家事,决然不可妄议,否则什么时候这杀身之祸找上门来,你自己都分不清楚”
曹虎儿点了点头,将右手放到了剑柄上,曹蛮却仍是瞪着眼睛从营门前往山下望去,当初宫里教授杨宸枪法时,他分明觉得杨宸最像的人不是先帝,更像被废的齐王妃,也像自己那位在陈桥被活活逼死的赵大哥。他也曾去找宇文莽说起了此事,可宇文莽也只是一句:“太后此言,可是说在了陛下逆鳞之上,帝王家事,非你我所可探问”而潦草带过。
“公爷,来了!”
站在了望台上的士卒话音刚落,一匹通体棕黑剽健的骏马上的少年将军手持长枪的场面就出现在曹蛮眼前,那是年轻的模样,也是曹蛮自己从前的模样。
“臣曹蛮,见过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曹蛮乃大宁立国勋贵,非天子不跪是先帝所给予的勋荣,而杨宸刚刚在营前勒马停住,听着满营的千岁之声急切地跃下马来搀扶过曹蛮说道:“护国公,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父皇知道了,非得治我的罪,是我来迟,让护国公受罪了”
在多年后又一次见到杨宸时,曹蛮竟然望得有些出神,苍老深邃的目光注视了杨宸良久方才伸出手拉一把拉着杨宸:“殿下也成大人了,老夫也过不了几年就得到阳陵去陪先帝,到时候定要向先帝说说,殿下今日这一仗,痛快啊”
曹虎儿也趁机在一旁说道:“殿下,父亲可是前几日就说一定是殿下来救我们,等着殿下可是有些辛苦”
“虎儿,还不快快给殿下行礼?”曹虎儿明明已经尽过礼数,曹蛮却执意让曹虎儿又行了一礼,被曹蛮攥住臂甲的杨宸又不能亲自去搀扶,只得说句:“虎儿快起啊,皇爷爷常说,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这些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