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笑得狰狞,却也真正把大胖的话听进了耳中,带着满身戾气走出了含极殿,亲自写好了先帝的“遗旨”,而后真正开始约束三军,修缮洛阳城池准备与曹蛮在洛阳一战。
和杨宸在北岸山下分离之后,曹蛮独自领河北兵马四万星夜兼程奔赴洛阳,原本在洛水北岸各怀鬼胎的河北军马如今在各家主将的亲率之下有些心急。寻常士卒只以为自己被楚军瞧不起,定要好好打一仗让那帮因为楚王两个巴掌而眼比天高的楚军士卒看看清楚自己并非孬种,没有楚王的兵马他们一样可以取下东都。
而脸上愁云密布的各营将领则是另外一番心思,河东王家来日的顶梁柱王柏的人头被杨宸送到了河东宇文松的手中,传首河东之举让整个河东道一片骇然,柳家更是闭门谢客,丝毫不敢在宇文松跟前卖弄自己的盘踞河北数百年老世族的身份。各营主将大多是出自河北世族,历来河北河东世族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巡抚河北的王敬本就是他们口中天下首逆的王太岳之子,直接抄没晋王府,囚晋王妃与晋世子入京也是惹来一阵骇然。
他们如若不趁着近在眼前这一仗,在洛阳城下好好把自己身上洛水都洗不干净的东西用晋王的血来洗干净,那日后牵连家族,谁都讨不到半分好处。
七月二十三,杨宸早已在洛宁等三军会师之后领军西去,而洛阳城也再度被围,只是这一次,站在城上的是晋军,站在城下的是朝廷兵马。
曹蛮并未急着攻城,面对河北各营如今轮番请战,他一概不理,只是静静地等着洛阳城中又一次陷入易子而食的场面,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是抢不过舞刀弄枪的叛军,在饥饿的前头,晋王让各营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军令想是一个笑话。可怜的东都百姓又在短短的两三日安宁过后,成了晋军肆意践踏掳掠的百姓。
看似唾手可得的残破城池,屡屡趁夜逃出的百姓说着城中绘声绘色地说着城中惨绝人寰的故事,即便当初有过作壁上观之心的河北兵马也无不义愤填膺。请战,再请战,对护国公的毫不作为的怒意和对晋军的愤慨开始在大营之中蔓延,许多人已经受够了因为当初在洛水北岸观望而被楚军骂做鼠辈的话,不想在晋王必死无疑的一战里还是如此面对东都残败的城墙而一步未进,日后任人唾骂。
寻常士卒的愤慨也好,各营主将想要将自己家族撇得一干二净的心思也罢,曹蛮心里清楚,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三令五申:“不许攻城!”
当众人以为曹蛮要一个时机,可洛阳百姓易子而食的时候,当初本该驻守潼关却因为心系洛阳数十万百姓安危而仓促出兵的护国公却于近在咫尺的地方选择了勒马城下。
当众人以为曹蛮在等晋王请降,不愿让先帝血脉死于乱军之中时,却听闻因为城中晋王拿出所谓先帝遗诏,拥立废楚王为帝时,勒令三军:
“自作孽,不可活,城破之日,凡得晋庶人首者,赏金一万!”
又五日,洛阳城中饿死者一日数万,宇文松领河东兵马终于赶到,是夜,护国公令八万军马四面攻城。
曹蛮没有再如年轻那时喜欢做一人先登城楼的英雄,他只是待在大营里,等着城破的消息,把自己多年的佩剑擦了一遍又一遍。
“爹,为打下一座洛阳饿死这么多百姓,值么?”
“没什么值不值,打仗的事,顾不得那么多,畏首畏尾不好,轻敌冒进不行,这是老子第一次等了十分胜算的时候才动手,你以为老子不窝囊?”
曹蛮埋头擦着凛冽的长剑,大宁护国公眼里等洛阳安定之后便会重归太平万里江山,却已经并不太平。
洛阳的又一次城破,是眼下的结束,是眼前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