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怒气冲天,恨的是自己竟然到了此时才察觉一切都在纳兰瑜的谋划之中,恨的是,明明是自己费尽心力才坐稳的楚王之位,如今看来也像是纳兰瑜的施舍,他不由得想了一想,那自己和宇文家的婚事,知晓身世后与中宫的离心离德是否也有纳兰瑜在从中作梗。一个江湖匹夫,远在庙堂千里之外的地方,无权无势却能平白无故的影响大宁朝局如此之深,如何能不让他坐卧难安。
一月多前,趁着杨景病重不能视朝,逼着他早日离京赴东都平乱的是大宁的兵部,可眼下,宫中情形不明,让他早一日回到长安城下与辽藩厮杀的人也是兵部。杨宸也不得不疑心这勒令自己早日入京的人,究竟是他父皇的兵部,还是旁人的兵部。
“去疾”
沉思片刻之后,杨宸突然喊道,正在为他打理明日所需铠甲的去疾也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回过头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么?”
“你马上派人去告诉军师,便说本王已经决定了,宫中情形不明,还是早日回京探明情形,明日本王便率破光营先走一步,让他领着承影,长雷跟在后面,不可拖沓。王妃说一旦有变,我楚藩不该藏私留力,这也是本王的意思,就算是拼光这几万人马,也让朝廷里有些人在长安城上看看我杨宸的忠心”
“诺!”
也许杨宸自己也从未料到过,自己就藩之后真要面对这手足相残的时刻,也需要向一手将自己抚育长大的母后证明忠心。也许此时坐卧不安的他已经明白,当自己的母后看到这场北伐拔去的不止是北奴的爪牙,还有秦王和辽王的爪牙时,自己这位可以用来牵制两藩的藩王也在中宫眼中没了用武之地。
相反,因为功名日盛,权势渐显而成为了新的眼中钉,肉中刺,被密诏入京已经让中宫那位心惊胆战,如果还是在此次大乱之中想着藏私蓄力,那图谋不轨的名头便再也取不下来。十九年的母子之情,在圣躬抱恙,皇权传承的时刻,是这般的毫不起眼,杨宸相信自己的皇兄不会有这些念头,可他不得不面对一位心中对于权势无比贪恋奢望的母后,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和宇文家这番尴尬的若即若离。
没有人清楚杨宸在今夜看到了什么,也许是长安城下和杨复远的手足相残,也许是长安城上自己母后殷勤期盼楚藩辽藩俱是全军覆没的眼色,又也许是甘露殿里自己重病难愈已是无力制止乱局的父皇。可恍惚间,杨宸看到了那个和自己很像的女子,告诉他:“宸儿别怕”
唯有此时,杨宸方能对“天家无人情”体会更深。
夜色渐深,淞山的林间不时有飞鸟惊起,夜莺的鸣叫也毫无由来的有些凄厉,淞山的群岭小道之中从无如此热闹过,楚藩五万多人马连营整整数十里,前后不接,从山顶隐隐望去,营中篝火,帐灯更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巨蟒。
等赵祁收到杨宸传话时,也只能是无奈地长叹一声:“那就做个忠臣”,随即掀帘而去,眼下的情形,在赵祁眼中,还绝不曾到需要楚藩拼尽兵马与杨复远死战的地步。长安虽无险可守,却也至少还有半年口粮,辽藩千里而来,绝无攻城的利器,再多的精兵强将,再多来去如风的悍骑,面对长安冰冷的城墙也于事无补。只要天子和群臣不离开,没有人会为杨复远打开长安的城门,那望城兴叹的杨复远只能是杀鸡儆猴,让长安的人看着一路又一路的勤王兵马折戟在长安城下。
而楚藩,不偏不倚成了杨复远在长安城下要迎战的第一支兵马,北宁狼骑扬名天下,杨宸辛辛苦苦攒下的声望和几万人马,赵祁实在不忍就此付诸东流。
“军师,可有话要我带回去告诉王爷?”
“没什么说的,你便回去面禀王爷,说赵祁奉命,另外再说一句,辽军连战连捷,既是勾连北奴,说不定军中有北奴精骑,否则绝不会如此摧枯拉朽半月之内攻至京郊,王爷率破光营为前军,务必再三小心,待大军一道出淞山,在长安沿渭水东面结寨应敌,徐徐图之。只要我们抵在辽军身后,他便不敢全力破城”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