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泰没有应声,起身便走,跟在身后的白渐鸿一步未落的紧随其后,而所有人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杨泰被陈和还有羽林卫“架走”,便是心中不平,也只是无声地默默坐下,长吁短叹。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未曾在杨泰麾下效命,却因为同是大宁将士的缘故,对杨泰曾经南边转战万里,东征西讨,为大宁开疆拓土的故事心驰神往已久,其实许多人在暗中都曾想过,若是七年前横岭关那一仗胜的是楚王杨泰该如何。
可所有的幻想都在杨景永文一朝使得天下承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仓廪富足后渐渐破灭,又让人不禁想到,若是杨泰不为天子,只做大将军,一辈子不回长安,在战场上为大宁建功立业该如何?可所有人又都清楚,那些将杨泰拉下皇位,而推上了一位圣明仁君的人断然不会让这样的情形出现,因为杨泰这把先帝手中的快刀,会一直悬在他们的头上,让他们日夜不宁。
杨泰走上了横岭关的城墙,横岭关只是他一生中经过的无数关口之中并不显眼的一座,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七年前正是在此处,他再也不是那个让所有人臣服的楚王殿下,也不是那个让北奴人闻风丧胆,渤海王叩首回话的天策上将军,在这里他抛弃了追随他一路自阳明城北返的十万大军,用自己的肩膀,让杨景踩着走上了皇位。
今日陈和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陈和回来得如此快,仗刚刚打完,就忙不迭的让自己做地狱鬼,而此刻,他连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到幽巷也不敢明言,毕竟天子龙体抱恙,太子根基不稳,而自己平乱又添新功,仿佛每当社稷宗庙大厦将倾时,自己才是那个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定海神针。
秋风穿过横岭的山野扑面袭来,对自己一生所为无愧于心也无怨无悔的杨泰向陈和问道:“皇兄让你来,是送我走吧”
陈和笑而不语,叹息道:“主子的时日无多,有些事,还请上将军莫要怪奴婢”
“我不怪你,帝王家中,皆是常事”杨泰双手负后,又问道:“你回京告诉陛下,我此生无心帝位,也非是喜欢金戈铁马的沙场,此生与先帝和先太后负气离京之举,也非是少年一时意气,只求大宁四海清平,家家户户富足安乐,不必受辱于蛮夷马下,陛下之所为,乃千秋万世基业,太子仁厚良善,长此以往,我大宁盛世将现”
可说到此处,杨泰话锋一转:“十年前北伐,本以为北奴内乱不止,气数已尽,四海之内定无可与大宁匹敌者,天命佑我大宁,完颜家的一代雄主又是英年早亡,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但今日所见,北奴阏氏才是雄主,扶持幼子雄霸草原,来日必是心腹之患,我大宁不可居太平而忘危,秦王与楚王,俱是良将,皆可用之,待时局稍定,当以凉州,九边,关宁,秋猎塞上,疲其国,劳其军,累其民,不王师远伐,数年之后,敌疲我胜,自可以国力胜之,我心中谋划疲敌之策,已写入《天策武略》之中,埋在了幽巷树下,还请你代我呈于御前”
陈和听完,弯下了腰说道:“上将军忧心国事,是我大宁之幸,是我大宁之福”
“国事如此,倒无不放心,只是夫人和淮南王父子,就托付于陛下了”杨泰将所有的事交代清楚后,望着远处山岭,夜幕月色之下,略有感伤:
“那你便做你该做的事吧,我不求附葬阳陵,此生与先帝和先太后闹够了,下去了也不清净,若是可以,就选在桥山福地吧,我与陛下,此生手足,来世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