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距李复的大营不过只剩下一百五十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三万余人被团团围在了开平山上,五年前,率军北伐的永文帝也正是在此处被围,号令天下勤王而不得,最终与北奴单于完颜丹定下了兄弟之盟,大宁为兄,北奴为弟,而完颜丹的暴卒就让草原落到了孤儿寡母手中。
李复的玄色罩甲沾满了泥泞,一场大雨过后,跟随他北伐的各家公府侯门子弟全无体面,这些年轻人大多是他的子侄,更有些人的爷爷辈也曾与他是同袍,想起当初信誓旦旦北伐时这些人皆是由各家父辈引荐投了军伍,他便不免有些愧疚。
多少人命葬送在了北奴人的草原上,大宁儿郎的鲜血染红了多少北奴人的草场,匆匆南撤,许多尸骨都未能收敛,李复也是觉着自己老了,他不像旁人,多年在东南的造船练兵让他离开草原上的杀伐太久了。
若没有这次北伐,他都不知自己能否记起数万铁骑相向厮杀是什么场面,南撤至此,唯一让他有所欣慰的便是探马回报,连城之外并无连狼骑身影,大宁的江山未曾倾覆,便是此时不幸之中的万幸。
他的亲笔求援书信在北奴人合围前送入了连城,算着日程,也该到了长安,连城九边的边防他已不打算指望,若真是如传言那般是两王谋逆,整个大宁北疆,只怕无兵可调,大宁的连城太长,北奴人的骑军来往太快,此时的他宁愿北奴人死死咬住自己的三万人马,不愿踏马入连城看清大宁的虚实。
“公爷”
李复领着一众随从走进了伤病营里,悲戚哀嚎声中,李复看见了人间惨剧,丢盔弃甲缺医少药的儿郎此刻只能在那连草席都算不上的破垫子上活活等死。
“一将无能,祸累三军啊”李复轻声的感慨被众人听去,也无人劝慰,当初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笑话过百年前:“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的那位帝王,只是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仓皇北顾的人会是自己。
“当真没有药了?”李复久经沙场,有些事心知肚明,此刻走到了这里,也是决意将这层似有似无的布给拆开。
“莫非这伤兵营无人做主?”李复怒斥一声后,伤兵营里的主事之人才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公爷,小的在”
“军中可还有金疮药?”
“启禀公爷,确是没药了,南撤仓促,北伐本就不多,还丢了一些”
“那各营主将的营里,也没有了?”李复又问了一遍,伤营主事才四顾着瞧了一圈后颤颤巍巍的回命:“各营将军的营中有没有药,小的确实不清楚”
李复不打算为难一个连百户都称不上的伤兵营主事,转身向自己的亲随说道:“回营去把夫人准备的金疮药取来,给他们用了吧”
“公爷不可,公爷身上还有旧疾,这又是夫人亲自给公爷准备的,怎可如此啊?”
“没什么可不可的了,仗打成这个样子,无非一死而已,我这把老骨头的命,不比你们这些少年郎金贵”
李复拍了拍自己的亲随的肩膀,叹着气转身离去,天空一行大雁由北往南掠过,自以为太平将近的大宁,似乎忘了,北伐的征人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