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之中,忆欢阁下却是灯火通明,数以百计的宫灯将忆欢阁下照得恍如白昼,数不清的火把也在风里肆意凌乱。只有杨智,杨宁,曹虎与陈和四人陪杨景走到了忆欢阁上,到第三层时,杨景又命杨宁与曹虎在那儿停住,只许杨智与陈和随驾。
陈和与杨智一左一右近乎架着将杨景带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忆欢阁上,而让初入忆欢阁的杨智便发觉这忆欢阁上尽是画像,是他记忆之中模糊存在过的赵娘娘。先帝在时,齐王府里无人敢提起她的名字,以为关于她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杀身之祸。
“陈和,退了吧”
杨景又屏退了陈和,自己一人坐在了忆欢阁上,这十八幅按着乞长生之卦布置的画像将父子两人围在了中间,杨智清楚的看见这画中女子是从身怀六甲,一直到生出银丝,他没敢细看,也没敢探问。
“呼”杨景长吁了一口气后,才勉强撑起力气说道:“这是朕亲手所画的仁孝文皇后像”
“父皇”
“你”杨景嘴唇开始泛白,似乎从甘露殿到此处,掏尽了他最后的一份心力:“朕驾崩后,这些画都让宫中画师临摹后再挂在此处,朕所作之画,陪葬桥陵”
“儿臣遵旨”
杨智走到了杨景身边,他感受到了自己父皇此刻的疲累,轻轻为杨景拍起了后背:“父皇,还有什么话要和儿臣说的?”
“老七是仁孝文皇后之子,是你皇爷爷谕旨,让你母后抚育,你母后当时小产不久,此后也再难生养,亦是你皇爷爷的意思”
杨智强装了镇定,和杨景说了实情:“儿臣只是起了疑心,父皇今日告诉儿臣,也算是为儿臣解惑了。七弟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兄弟,从前是,今日是,日后也是,七弟待儿臣如皇叔待父皇,父皇还请放心”
“朕知你心,只是这长安城里,有人容不下他,就且让他在定南卫待上些时日,他日削藩,再诏入京,咳咳!”
“父皇!”杨智有些着急,又为杨景轻抚起了后背,但多年纠缠的肺疾让杨景此刻有些生不如死,连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削藩之事,徐徐图之,也要,善待老三,老六,淮南王父子,韩王湘王一家,朕今日都托付于你”
“诺”
“智儿,值此多事之秋,这万里的锦绣江山,你可接得住?”杨景的话说得很缓很慢,声音也略显憔悴,不过是短短一句话,也让他喘了好一会儿。
杨智跪了下去,坚持了许久的眼泪挂不住了,滴落在忆欢阁的地板上,散出了一朵花瓣的痕迹。
“儿臣接得住”
杨景点了点头:“好,好,好为之!”
显得疲惫不堪的杨景单手撑在了案上,挥手屏退了杨智,等杨智的背影消失在了忆欢阁顶楼之后,杨景眼眶湿润的看了自己亲手所绘的十几幅赵欢画像,从青丝到白发,从怀胎十月到杨宸也开始牙牙学语有所长成。
这是杨景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杨景永远只能幻想,坐拥天下四海,位居九五也不能得到的生活。
“你还怪朕?”杨景见了赵欢,在这处他登基之后长乐宫里唯一新添的阁楼之上,赵欢从画像中走了出来,年幼的杨宸扯着赵欢的衣袖,抬头要杨景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