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为杨智研墨的柳蕴看着杨智逐渐铁青的脸色,也不由得悄悄看了杨落的密奏几眼,浅浅读了几字,也是惊惧,太祖皇帝定《大宁制》,藩王相见,擅自离藩,与私下音信往来都是重罪,最轻也是禁足王府,发俸一年,重则夺爵除位归京圈禁。可这折子里,楚王私下知会吴王暗中采买粮草,以供数万大军一月之用,还是背着朝廷,此等重罪,若是落到了百官口中,定会治楚王一个意图不臣的大罪。
“爱妃要看,便看吧”杨智将折子递到了砚台边上,柳蕴也是当场又跪了下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妾,臣妾,绝无窥伺朝政之意”
慌乱的她跪在龙椅边上衣着单薄得有些可怜,但杨智似乎不为所动:“这是朕许你看的,没人敢治你的罪,朕的寝殿里,也无人会知道爱妃看过吴王的密奏,便是群臣,也不敢说朕让后宫之人,干涉朝政”
“陛下!”柳蕴向杨智磕了头,但杨智仍无让她起身是意思,反倒是起身问她:“爱妃以为,吴王此时上奏,意欲何为啊?”
“臣妾不敢”
“朕让爱妃说,爱妃便说,爱妃若是不遵诏,朕可真要降罪了”杨智双手负在身后,脸色依旧难看。
“臣妾斗胆,臣妾以为,吴王奏于陛下,一是请罪,二是向陛下自陈清白,三是告诉陛下,提防楚王”
杨智闻言,当场笑了出来:“爱妃起身吧”
等柳蕴自己站了起来,杨智才笑道:“爱妃读的是书,可书不止教人辨是非,论对错,还教人查人心啊。吴王要当真是要向朕自陈清白,收到楚王密信之日便该早早送入长安,让朕提防楚王,如此,吴王府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可吴王给了楚王粮草,过年的事今日才告诉朕,这哪里是自陈清白,这是要朕将他与楚王一道治罪,不让朕只罚楚藩。再者,楚王借粮何用?若朕真提防了借粮的楚王府,那明知绕过朝廷答应借粮是大罪的吴王府要不要提防?吴王应是算准日子,朕到今日也差不多该知道楚王用这粮草,究竟是意图谋反,还是另有他用,朕这两个弟弟,自幼与朕亲近,兄弟情分不可与辽王秦王一概论之,这不仅不是请罪,还是要朕早一日知道,朕的七弟闯祸了,让朕给楚王挡过去”
“原来如此”
听完杨智之言,柳蕴也惊叹于一道请罪的圣旨里有这么多的人心较量。杨智似乎意犹未尽,只是有些感慨:“朕登基之后,他们的日子也难过了,他们这样,自请朕治罪,是把朕当作外人了”
杨智说完,柳蕴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只见杨智披着龙袍又走到案边,思量了片刻后说道:“爱妃取笔吧,代朕写一份朱批”
“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人,后宫女子干政,乃是死罪,臣妾不敢”
“我大宁的后宫里,哪一日少过干涉朝政的女子?”杨智面色变得严肃:“朕说不是死罪,那便不是死罪,不尊皇命,才是死罪”
柳蕴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杨智的御笔,杨智则是走到她的身后,手把手领着她在杨洛的密奏上歪歪扭扭,用并非他的笔迹落下了朱批:
“朕安,知道了”
南疆沙场和东海碧波隐秘之下的一场惊涛骇浪,都在风清月明的的长安城里,化作甘露殿里御笔下的浅浅五字,在吹灭烛台时,杨智还故意用砚台将墨撒在了密折上,半月之后,杨洛会收到这份朱批,而那时,楚王与廓部几番大战的消息,也传回了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