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杨宸项上人头的声音与楚军的厮杀声碰撞在了一起,更南山下狭窄的这处平地上,一场捉对厮杀当即开始,长矛与利剑在雨中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两方人马说着彼此听不懂的狠话,叫喊声,刺进身体,剜出眼睛,挖去口舌。
杨宸在马背上往返转身,银枪在雨幕掠出一滩又一滩的鲜血来,双手握枪,划出了一处处的弧线,枪头得以取下一条又一条的性命。又是“唰”的一声,伴着一声临死前惶恐的“啊!”枪头已经穿喉而过,惊呼之余,银枪直指咽喉,狠厉,迅捷,滴水不漏。
乌骓马嘶嘶破风,穿梭在乱军阵中,时而轻盈如燕,时而猛如虎尊,骤如闪电的身影犹若游龙。
此刻廓部的士卒方才发现,并非自己的边军无能,而是楚军士卒的甲胄,勇武皆在世间独一等,无论他们如何奋力拼杀,似乎都不能奈何这支在山下列阵如长蛇,远远少于自己的楚军。
尸体渐渐堆砌起来,人数更少的楚军开始察觉自己身边的同袍渐少,于是渐渐向杨宸的中军靠拢,雨水夹杂着血水混在泥泞中,杨宸也被众多廓部将领一个一个拍马挑战,稍稍力竭,为了躲避一支箭矢落到了马下。
还未来得及让他多想,一把快刀便从他头顶上掠过,将他的头拍得昏昏沉沉。
“王爷!”一名楚藩士卒奋力将杨宸扑倒,可自己身后被廓人的将军刺进了长刀,其余楚藩侍卫见状一拥而上又将那廓人将领五脏六腑皆给刺穿。
“王,王爷,小的是,京郊临潼宇文家功烈乡的人,小时候,公爷,公爷来过我们哪儿,娘娘去去,去,去过”
想和杨宸说的话并未说完,这士卒便倒在杨宸身上,口中流出的血将杨宸的铠甲浸透,渗入了衣物里。杨宸将尸体推开,对有救命之恩的士卒,他无以为报,只是将自己的头盔取下,为士卒遮住了有些惊恐的脸。
血水打湿了杨宸的长发,感觉舌头被冻住了,许多想说的话绕过了肚肠冲进了胸腔之中,哽咽与刺痛让他此刻有些出神,乌骓马跑到了他的身前,蹭了蹭他。
“撤!”
杨宸并不知道自己领着这几千军马挡住了廓人多久,但猜赵祁应当已经顺利地率军趁着夜色离开了险地,安彬或许距此不远,所以他并未率军将追杀的廓军引向瓮城,反倒是一头扎向了左面的山里,试图寻觅向自己靠拢的承影营。
少数的士卒因为不曾听到杨宸撤军的号令,留在了原地,他们不愿降于廓人,也没有来得及向率军撤出此地的杨宸喊一声:“王爷!带小的回家好不好?”雨势由大变小,在天明之前,随着随后一个楚军士卒倒下,廓人终于走下了更南山。
斧玎是老将,望着断壁残垣和满地的尸体,面如平潮,可田齐没有见过这般骇人的场面,散落一地触目可及的残肢断臂让他泛起一阵恶心,清晨日光下暴晒的血腥气让他浑身发麻,那些从树叶滴落的雨滴都似乎混杂了血液。
“可找到了楚王?”
“回将军,楚王率军往北逃了,有探马回报,昨夜的楚军似分头而行,一路去了瓮城,一路往北向另外一支楚军靠近了”
斧玎摇了摇头:“莫非这区区几千楚军,就要了我一万六千儿郎的性命不成?”作为廓人的主将,他倾尽所有,好不容易让廓人的儿郎们相信他们可以赢过楚军,但是今日众人皆是一副萎靡不振,连追杀楚军都无人敢站出来领军的场面让他大失所望。
“老将军”田齐开口了,从嘴边将他透着香气的丝绢移开,在侍从的搀扶下方才勉强站在昨夜还是杨宸答应的地方,一身干净的甲胄在众人之中格外显眼。
“老将军大败楚王,本王要给老将军记头功,本王现在便回岘都,告诉百姓们,这楚王也不算三头六臂,是跨不过此更南山的”田齐匆匆说完一句,转头又用丝绢遮住口鼻方才不至呕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