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南山上狂奔下山的马蹄在泥泞的路上踏出了沉重的隆隆巨响,在乌骓马上,宇文雪被杨宸愈发的抱紧了一些,她从未骑过如此快的马,更不知杨宸今日究竟是为何这样反常刀光剑影的死战早已经结束,但昨夜的那场大雨,让从更南山到岘都城的路上尚有诸多尸体无人收敛。
倒在混杂着血泊的泥泞中的将士们有许多人还身披甲胄,从凌乱的箭矢和散落一地的兵器上不难看出在岘都城的内外,曾经的那场血战究竟有多么惨烈。得知楚军下山的田齐将早已准备好的印玺城图盛在了盘子中,领着一众文武出城候在城外,从岘都北门往田家王府的路旁,田家的亲军已经将百姓拦在了断壁残垣之中,凶神恶煞一般地向人群吼道:“一会儿大宁楚王入城,王爷有命,统统跪下!”
杨宸说要在岘都城外让田齐规规矩矩的献城请降才肯罢休,让田齐误以为杨宸是少年心性,也为了羞辱自己所以才有这个念头,他深知忍一时之辱才能在来日天空海阔,他想等杨宸撤军之后继续做他的廓部之主,伤到元气之后想让廓部不被东羌南诏趁火打劫也唯有乞降成为大宁附庸臣国,所以他硬着眉头,将屈辱吞进了肚子里,亲自布置为杨宸准备了这场让所有廓人深感受辱的乞降大典。
田齐也留了一个心眼,故意将岘都城楼下的尸体弃之原地不曾收拾,在如今不足两万五千人的楚军列阵城外耀武扬威时,也故意让廓部的大军从左右撤走,以示自己尚未到山穷水尽之地。
脱下了冠冕华服,只带了一只素簪,田齐赤着上身牵着三只羊从哭声一片的廓人文武中走出,放有印玺地图这是被田庸所拖着,身后的礼官向楚军大营不停地呼唤道:“遥敬大宁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廓人之首田齐,向大宁乞降称臣!”
从散乱的尸体中穿过时,杨宸伸出右手为宇文雪遮住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别看了”
宇文雪索性闭上了双眼,任由杨宸将自己带上前去,罗义和去疾护卫在杨宸左右,整支楚藩大军,开始从混有自己同袍尸体的岘都城外缓缓扑向岘都城。
在杨宸和宇文雪的坐骑距田齐二十步远时,田齐将牵着羊的绳子交给了一旁的礼官,规规矩矩地向杨宸叩首行礼:“下臣田齐,见过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宸立在马上,故意又说了一句:“还有王妃”
事已至此,即便有再多不甘和怨恨,田齐也只能乖乖受着了,请降之人和败军之将,不可一概而论,如今的田齐,不仅将廓部交到了大宁手中,还有田氏一门的荣辱,自废臂膀向大宁证明诚意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在杨宸的马下说一个“不”字。
“下臣田齐,见过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宸转头向去疾示意了一番,去疾下马从田庸的手中接过了盛有廓部之主的印玺和廓部一州之地的山川地形图。
“念你今日诚心归顺,本王自会上表,请陛下赐你朝服冠冕,许你田氏,镇守廓部,世袭罔替,这印玺,你暂且留着,等礼部为你送来金印宝册,起身吧”
“谢楚王殿下”田庸搀扶着跪下的田齐缓缓站定。
杨宸盯着田齐问道:“你还答应了本王其他的事”
“下臣明白,贼首斧玎部将,昨夜已尽数伏诛,斧玎交由王爷处置”田齐说话时,田庸向身后一舞,被上了枷锁镣铐的斧玎被天家的鹰犬押出了臣列,跟在斧玎身边的,是一位身着锦衣的十三岁少年,此乃田齐小妾所生的第三子。
“臣家门不幸,老大前些时日摔断了腿,老二前夜里被射瞎了一只眼,只有第三子田伯远,日后或堪堪可为袭承家业之人,今日便由他带上臣的降表入京,向天子献上斧玎的人头,在京为质,以表我廓部归顺诚意”
田齐恭敬地说完,抬头试探了一番杨宸的眼神,杨宸当然知道会被送去长安为质的孩子在田齐眼里不过草芥,但此如此,正中他下怀,一个毫无根基与势力的廓部世子在京师为质,来日田齐死去,大宁可借扶持田伯远为廓部之主,让大宁的君威真正的进入廓部这一州之地。
田伯远跟在斧玎的身边缓缓向杨宸走近,心里毫无慌乱,反倒问起了斧玎:“老将军,这般冤死,不觉得委屈么?”
“用我斧玎的一颗项上人头,换我廓人向大宁称臣的机缘,有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