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羹不相信杨宸的折子能比自己跑得更快,但又不得不信,除非刚刚大宁的天子是在骗他,甘露殿里,根本没有这第二份折子。
他猜不透这甘露殿内外的事,看不清,辨不明,大宁的天子要保全自己的弟弟,一道圣谕便是,杀个人一了百了便是,何必来骗他一个四品的锦衣卫同知。
“唉”怅然若失的方羹在甘露殿外带着悔意回头又望了一眼甘露殿的三个大字,他知道自己如今和楚王交恶,又在景清那儿彻底没了伪装,这今后的路,便会和此刻甘露殿外的石阶一样,每走一步,都是向下。
甘露殿里,刚刚才将景清和方羹这两位各怀鬼胎的锦衣卫送走的杨智满脸皆是波澜不惊,向着偏殿之中的旁室喊道:“出来吧”
殿门微微打开,穿着王府掌书记事八品朝服的赵祁郑重其事地在杨智御前请罪:
“请陛下治罪!”
杨智亲自捡起了刚刚扔在地上的那份奏折,也转身取了另外一份为方羹开脱的“奏折”,一左一右摆在了赵祁的眼前:“老七的字最初是父皇让朕教他写的,这刘忌带来的折子,是他那犟脾气写的,你带来的这份折子,朕看不像”
“请陛下治罪!”
“治罪,治罪,你们眼里,朕每日做的事,便是治罪不成?”赵祁曾经是杨宸亲自引荐于他的,也是杨宸亲自开口向他这位皇兄讨要的王府掌书记事。所以杨智此番颇有耐心,倒也没有怪罪赵祁。
“朕若是没猜错,这折子上的楚王印是在阳明城里便印下的,这字,是你入京之后才写的吧?”
“陛下英明”
“不是朕英明,是你们做的事太蠢,今日但凡方羹看见了这份折子,以锦衣卫的眼力,怎能不知你其中奥妙”杨智有些失望,想不到杨宸一心想要的谋臣,竟然只知这些宵小之辈的手段来为杨宸解围。
他将两份折子何在了一起,攥在了手中,冷冷地说道:“你们的胆子不小,广武九年,京师‘空印案’东窗事发,皇祖父龙颜大怒,单单是这长安城里的六部堂官,便杀了一千四百多人,举国牵连者三万四千六百二十七人,你们竟然还敢用这套把戏,莫非是想着朕比皇爷爷好说话不成?”
“若是如此,今日臣便不会在此地,只请人将王爷的折子送到,自裁于王府谢罪就是了”赵祁不卑不亢,言语之中,也未曾有过半分的怯色。
“那你留在此地,是还有话和朕说?”
赵祁跪直了身子:“出此下策,也是臣的无奈之举,折子上的印是先帝谕旨颁赐的楚王印玺不假,可所有事皆是臣一人所为,与楚王殿下无关”
“你这话像是为他开脱,那你可知,就凭你这一句,朕可诛了你九族?”杨智双手背负在身后,对赵祁如此凛然不惧的神情起了一份捉弄的心思。赵祁神情依旧,反倒是带着一身快意说道:“等臣说完,陛下便是诛了臣的十族,臣也认了”
杨智没有允许赵祁开口,直到他慢悠悠地坐回了御座之上,方才向跪着的赵祁发号施令一般唤道:“留你在老七身边,只怕日后会害他行差踏错,落入危局之中,今日你若是没给朕一个说法,这命,就在宫里吧”
“诺”赵祁领命之后,跪着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和杨智是直接相对着:“楚王殿下是不屑为这些宵小之辈的算计来欺君的,这折子是臣代楚王殿下所书不假,可王爷派臣先行入京便是探水问路。遇上了此事,臣身为楚王幕臣,自然要为王爷想个对策,故而有此下策。可臣有此下策,也是为了陛下给群臣一个交代”
“你欺君罔上,还是为了朕?”杨智身子微微向前,龙袍玉带也就从椅背更靠近了御案一些。
“王爷领军时,一应军报折子皆是由臣代笔,不出所料,弘文阁中皆有存档,这折子是不是王爷亲笔,无关紧要,可是陛下需要这份折子让方羹信服,也免得来日在朝廷之上方羹弃之不顾,当着满朝文武向楚王殿下发难时,无所对证,若是王爷陷入危局,陛下也好用这折子,向百官证明,这首反词,乃是有心人挑拨离间之举,为的便是陷楚王于不义,让陛下与楚王君臣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