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了,楚王殿下如今乃是在京的亲藩,太祖爷皇谕中是位同国储,王爷穿这身,正好合适,王爷且快快穿上去给陛下瞧上一眼,陛下已经派人来催过几次了。王爷的贴身衣物奴婢已经命人送回王府去了,如今王爷身上穿的,亦是陛下赏赐的”
杨宸迟疑地抬起了左手,自然看清了这洁白轻丝衣物上隐隐若现的那一圈浅黄色的祥云纹,高力见此情形,默默点头,众人一拥而上,开始为杨宸穿衣戴冠。此时的杨宸知道自己除了任由他人摆布,无能为力,只是笔直地站在原地,让他们给自己穿上了这身立国三十三年之后,大宁朝第一位位同国储的藩王蟒袍。
玄色蟒袍上的赤色龙纹,竟然出乎意料的合身,头顶上以鎏金虎纹冠束发,腰间戴着双环四合如意蟒纹玉带封腰,既将杨宸的英武挺拔的身姿彰显无遗,还衬得他那一张本就生得俊美的脸庞亦多了沉着的王霸气象。
这是杨智的打算,即便他不开口,也要让文武群臣和天下万兆子民知道,如今的这位楚王殿下,身份不仅仅是一位藩王,而是他杨智的弟弟,是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没有太子入主东宫的每一个日夜,杨宸的身份便是可以接掌江山之人。
回到甘露殿正殿之中的杨宸让杨智赞不绝口,一面劝慰让自己的弟弟,让他不妨受之坦然一些:“这是朕的意思,朕让要他们懂,你莫非还不懂么?”一面又张罗着让人将他为杨宸准备的饭菜统统摆上了桌案:
“三脆羹,鹤子羹,南炒烩,白云蟹......”似乎在杨智眼里,曾经记忆里杨宸用的每一道菜都是杨宸所喜欢的,自己做了天子,曾经御膳房里那些不能轻易尝到的山珍海味他想一股脑的全塞给杨宸。
这是一副奇怪的场景,杨智总是不停地向杨宸的碗中夹菜,还不时地说道:“这个也多吃些,这几年在边关吃苦,人都瘦了”而柳蕴也总是向杨智的碗中夹菜,这一桌之上的三个人里,实则对这番家宴,都无心享用。
杨智不喜饮酒,杨宸在此,他也破天荒的命人娶来了广武帝曾经藏在宫中的御酒,杨宸没有了先前那番动辄知罪谢恩的言语让杨智有些高兴,当酒意泛在脸上,两人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欢声笑语间回忆起从前那些点滴。
一起长大的齐王府里那些孩童一般天真的灿烂时光,先帝登基九五之后,两人在这处长乐宫中的不得快意,看着有些醉意仍旧拉着杨宸豪言“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杨智,柳蕴在这一刻明白了杨宸在杨智心中无人可以撼动的分量。
柳蕴并不知,其实此刻,兄弟两人都知道自己并非彼此一母同胞的兄弟,年少时哥哥为捣蛋的弟弟收拾残局,打架时弟弟反倒要护在哥哥身前的那些记忆却始终未曾变过。或许让杨智感动的,是那场席卷长安的兵乱里,杨宸自身难保时仍旧担心着并不会武功的他,毅然匹马单刀逆流而上杀向乱军之中的旧事,所以他愿意让青晓随杨宸就藩,愿意给杨宸会让天下人也为之颤抖的尊荣权势。
何况这事,还是杨景最后托付于他的事,一位要在史册里流芳千古的仁君贤主,最后托付的事不是这万里江山,而是自己的儿子,多少有些让人意外,杨智也未曾为此事嫉妒,反倒是将承诺刻在了心里。
不胜酒力的杨智很快醉了,这是他正位东宫,登上帝位之后第一次酣畅淋漓的大醉,未得他允许,柳蕴并不能留宿在甘露殿中,也正是大醉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杨宸离开。当初杨宸离京往北岸山受降,兄弟两人又何曾想过会因为杨景的驾崩与遗诏,而连一个告别的时机都未曾得到。
高力和杨宸将杨智送到了御榻之上,喝醉的杨智却死死攥着杨宸的手不愿松开,让杨宸与他一道像年少时那般一起睡下。杨宸自然不敢做这番大逆不道的事,只是默默地蹲在了杨智的身边,与实则半醉半醒的杨智一道,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揭短。
“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偷看青晓换肚兜,后来母后却罚了我和青晓,老七啊,母后也是疼你的”
“皇爷爷赏给父皇的那块如意,也是你碰碎的,最后让老四给咱俩背了锅,哈哈哈,想来也是有趣”
“........”
“你就藩,我没送你,在东宫哭了一晚上,我真怕咱们像父皇和几位皇叔一样,十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醉酒的胡话里,究竟有几分真言,普天之下,只有杨智一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