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听到这份稚嫩的声音,不禁侧过身去,去年辽逆作乱,高妃在宫中自尽,辽王妃带着杨瞻在宫门前服毒谢罪的日子,像是远了,又好像很近。
宇文雪心里也难受,摸着安安的脸说道:“大人间的事,安安还小,等以后安安大了,我再告诉安安。”
“安安不小啦,安安的爹爹和娘亲都死了,安安知道什么是死,世子殿下的母妃是不是也?”
戴着鎏金戒指的宇文雪用自己的手指止住了安安的话:“嘘,世子比安安要小,世子要以后才懂,死字很忌讳,安安以后不能随随便便的说哦。”
“嗯嗯”
在王府多时,宇文雪曾经对安安并没有太多的亲近关怀,毕竟安安从入王府,便是一直跟在青晓的身边,她不愿让青晓误会自己,所以总是会刻意显得疏离。直到杨宸曾经在某一个雨夜告诉她,安安父母亡故,青晓又无子嗣,就让安安在王府跟着青晓随他们一道回长安之后再从长计议时,她才渐渐变了心境。
宇文雪吩咐完太医和杨瞻的近侍,便从听云轩里离开,把杨婉带进了自己的春熙院里。因为纷纷扬扬仍旧飘着雪花,不得不由各自的侍女撑着伞护着二人从芙蓉纹路间穿过,殿中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的金丝蔑帘筛进了屋内,映照到了几人施了粉黛的脸上。
在她们身后的这条小径尽头,安安正趴在杨瞻的榻边,小小的身子顶着一双写满了担心的眼睛看着熟睡的杨瞻,口中说着唯恐别人听去的话。
“世子殿下,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拿雪砸你了,你醒了,我给你砸好不好?”
如今的安安比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杨瞻已经高出了半个头,杨瞻之所以染了寒气,一来是自杨复远谋逆,母妃身死,年幼的他在长安城里颇受惊惧,在被先帝亲自吩咐交代给杨宸时,被杨景收在宫中放到了杨婉身边,不曾生养的杨婉自然不知该如何照料孩子,而短短一年之内跟随杨宸南北往来数千里,亏了身子。
二来便是拜安安所赐,两人玩闹时,被安安把雪砸了全身,为了安安不被青晓责罚,杨瞻便一开始不曾承认,后面只说是自己摔在了雪地里,让青晓把杨瞻身边的侍女好一番责罚。
王府外的皇城,已是行人寥寥,人们早已躲回了家里,望着七零八落的行人,在朱雀大街上卖炭的祖孙两人面面相觑。
老爷子从自己早已破旧不堪的缊袍敝衣间取出了一个冻得硬硬的馍馍递给了自己的孙儿,不停地说道:
“快吃两口,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阿爷,你吃吧”
“阿爷今日已经吃了两个了,不饿,三儿快吃,等把这些炭卖了,咱们就能买药回去”
祖孙两人的话音未落,穿着九城兵马司的一队卫士就围了过来,大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眼了?这是皇城,是你们两个贱民卖炭的地儿么?”
为首的什长似乎因为自己今日值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大雪天而有些怨气,也因为自己忙活了一日只逮住了这么两个穷酸的一老一小而不快。
宫里的采炭使拿着宫中的足数银两抽了一些后想要买回够数的炭,法子很多,大多是从长安府和九城兵马司暗中采买,九城兵马司乃值守长安的重任,既然是值守,总能有自己的法子弄到炭,比如今日。
“想走?”什长走到了老头的跟前,厉声训斥道:“皇城是你们两个贱民想走就走的地儿?没听到打更的开始说要夜禁了?都跟爷回衙门里去,让你家里人拿钱来赎人。来人!给他这些炭给扣了,带回去。”
“军爷!”老头子跪到了地上,开始给众人磕起了头,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孙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战战兢兢的。
“我家就在城外,儿子跟着楚王殿下打蛮子死在了军中,不知为何恤银还没送到,家中媳妇每日给人浣洗衣物才堪堪过活,哪里还有银子来救我们啊”
什长见老头子在地上给自己磕头不停,又说自己的儿子战死在了北边,眼看祖孙两人雪这么大还在这里卖炭,定然是破落户。心里只觉着一阵晦气,于是自认倒霉般说道:“算了,赶紧带着这个小灾星滚,算老子今日倒霉碰上你俩,只是这些炭,得收了,以儆效尤”
说罢,挥手让自己喽啰们开始搬起了因为路远,没能赶上早市和午市,晚来又碰上大雪整整一日没卖出去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