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娘的有什么不可,受人之托,我就该在丽关好好待着,此为义;我自幼被高皇帝,先帝看着长大,深受皇恩,身死疆场,是为忠;长安城里那帮混账总说我是奴人,出身蛮夷,面同禽兽,不懂中州之礼,但老子比他们,更配做一个宁人。唯一对不住的,是这丽关的百姓,好好的安居乐业,变成了今日之祸。”
完颜术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带着疲惫而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门外,城下,是尸横遍野,向远方眺望,是耸入天际的拉雅山脉,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黄昏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美丽。
城头下,野兽和秃鹫们像是因为夺食而争斗了起来,一时间喧闹。完颜术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还是怅然若失。
他不怕死,从高高兴兴领了先帝的诏命来定南道做一个边将之日起,他就总是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一个身陷孤城的境地,所以他大肆招揽骁勇善战的藏人游勇编入城中守军,更是亲自督造了城池,硬生生的把藏人口中本就易守难攻的迪庆寺,加固了一圈城墙,彻彻底底的变为大宁的丽关。
因为杨宸的睁一只闭一只眼,他侥幸得以利用边市之易,拿了银子,让杨宸当年故意留在雪域之上的这座城池更坚固一些。完颜术几乎没有上阵杀敌过,可从他来此的第一日起他就知道,南面的拉雅山是藏人眼里阻绝大宁骑军的天险,却也是自己一旦身陷重围之后,无兵可救的死地。他第一场硬仗,就是被云单阿卓围在了此地。
他只是觉着自己有些愧对兄长,当年辛辛苦苦的从草原上带着他跑进了长安城,成为草原上妇孺皆知的叛徒,更觉着有负兄长这么多年的照顾,因为他,几乎没有大宁的女子愿意嫁给一个蛮将,也因为他,完颜巫早早的打消了在大宁娶妻生子的念头,一心一意做起了高皇帝的宫门守将。
“诺,过来”完颜术招手把远道而来给自己报信的人招到了身边:“你不必害怕,姜楷定是知道此地凶险才让你们几个自己请命的来给我送信。回去之后,告诉姜楷,就说我完颜术冥顽不灵,誓与丽关共存亡,多谢他德国公的好意。然后让他们几个回长安给大哥报信,你替我去一趟云州怀县台镇的茅府,找一个叫做唐自的管事,让他无论如何,把定南的事报于楚王殿下,就说,我完颜术听话了,可若是死了,丢了关城,还请王爷就别怪我了。”
“将军”
“你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娘儿们唧唧的,今夜云单阿卓必会夜袭,到时候等他们一退,你就快些出城,夜里的拉雅山看不清楚路,你自己当心”
“诺!”
完颜术坐到了城楼上,侧头望去,发现当自己终于说完了这些日子想说的话后,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兄长,也不是那座长安城,竟然是那一日阳明城里,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女子。
“木今安”
这是他完颜术觉着此生听过最好听的名字,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了笑,可没笑一会儿,他就自己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是王爷的女人”
云单阿卓也许是知道了他完颜术此时虽精疲力竭,却也是难得的休憩安逸,竟然放弃了夜袭,在黄昏日落之前,又一次点兵攻城。
“报!将军!云单阿卓领兵杀到北门了”
“来了就打,告诉他们,朝廷已经派德国公率二十万大军前来,援军不日便至,死守!”
吩咐完将令,完颜术心里倒是真对云单阿卓这番锲而不舍生起了一番敬佩,倒不是敬佩他屡攻不下还迟迟不肯撤军,而是在他眼里,云单阿卓好像永远只会声东击西,或是趁夜敌袭这两招。
又是连着血战几日,丽关城里,最后的一匹战马,丽关参将完颜术的坐骑,也在恶战过后,被宰了用来犒赏三军。
丽关的所有人此时才真正确定,自家的将军,不会在某一日出现时,乘着快马自己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