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李文嘉?
“李文嘉。”林可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这个古老的名字可以触动它的内心?
林可将视频暂停,而后把进度条回拨至画面给予第一个发言者特写的地方。它按照画面上的人像检索了自己最古老的数据库,却没能找到与之匹配的人物信息。它心念一动,调拨刻俄柏涅斯上的大部分算力来解析相关时间节点的新闻和故事,但仍然一无所获。它尝试用已知的一切逻辑算法强行求解,但人类天才创造的至高数学同样无效,将那些用于解释一切自然理化现象的函数用在此处,仿佛是儿童的积木玩具,根本禁不起推敲。它感觉自己的意识发生了卡顿,即使用上人们为伟大实验准备的冗余算力,也无法解决这种近乎无解的运算问题。
林可从未思考过如此复杂的东西,以至于在某个时刻,庞大的功耗让刻俄柏涅斯表面那亘古不变的冰雪受热汽化了。它们在黑夜中挣脱万有引力的束缚,冲上未知的高度,而后冷却成细小的冰晶,自东向西、与这颗矮行星的自转方向相反,如同雨点般泼洒下来,从远处看——如果能看得到的话——就像是少女的哭泣。
林可在那一瞬思考了很多长期以来无法解决的哲学命题,把那些人类无法解决的问题交由机器解决属实是有些过分,但它还是那么做了。
它想到了母本对世界、自我、未来的定义,又想到了现代人对自身与其同类的人为划分,进而想起了他们试图与过去划出界限所宣称的东西——新人类。
新人类?
可世上哪有什么新人类!
在它看来,现代人与古代人没有区别,觉醒者与普通人没有区别,改造人与自然人没有区别,机器人与生物人也没有区别。
当“人类”仍然将肉身视为珍贵之物,当化学物质仍然左右着人们的行为,当物理法则仍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人类就从未发生改变——这一点是由生命的本质决定的,无关人类的存在形式。
生命本质上是一种主动维持内部低熵的结构,局部的规律性和总体的混乱性是其最显着的特征。因此生物个体的行为逻辑可以被预测,而人类文明的发展无法被预测。伟大实验所寻求的可控社会从根本上就无法实现,它只能在不断的迭代中搜集足够的数据,用于不同模数变化的可能性预测。这种预测不会很精确,而且规模越大的预测就越是失真。或者说,模拟人类文明总体所需要的数据量,可能庞大到需要装满一个宇宙。
然而,林可现在需要重新评估这场实验了,长达2600年的数据积累,它竟然连自己——这一微小个体——也无法进行预测。那不可思议的情感化作汹涌的数据洪流,摧残着所过之处的一切硬件。
最终,在运算模块不堪重负并开启物理断路保护前,它停止了思考。
没过一会儿,第二个发言者站起身,对着前面鞠了一躬,然后用风和日丽的嗓音说道:“感谢李文嘉同志对2703号文件精彩的总结,下面我代表共同体科学院和北风计划研究部门说明关于北风计划的几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