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桃花樱花如雨,那是上天赐给大地的嫁衣。雪白的,粉红的花树从田野里延伸到半山腰,风来花舞,蝴蝶嬉戏,游人如织。零落在花丛的村庄,远远看去如一副水墨画。画的尽头在山端的云彩里。
女孩打车来到村口,高昂的车费让她心疼半天。在见到车窗外飘落一地的粉红花瓣那一刻,她展开笑颜,心中郁闷随风而逝。愉快给了司机车费,讨价还价都忘了,刚才可是和司机争了一路呢。
“哇!太美了!好多人啊!师傅,快停车,就在这里停车。”还没到路口,女孩就急切下车,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啊,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我太喜欢了。”说着,和几岁孩子一样沿着路口一蹦三跳往村里走,边走还不忘拍照。
司机摇摇头,也笑了。一手搭在车窗上,突然诗兴大发,念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景,好诗。就该带家人来看看。”说着正要发动车子,张道长提着包从村口冲过来。
“等等!师傅等一个!捎上我。”张道长气喘呼呼地跑着。视线落在女孩身上,直直瞪着,失了神。女孩头顶大波浪,如丝卷发盖住她大半张脸。她微低着头,专注拍着花树,不时看看照片。她提着斜挎包,脚穿运动鞋,七分裤下的脚踝好像被磕碰过,青紫一块。
“这张,还有这张也不好看。怎么拍出来就没我看到的美呢?”女孩用食指划过相册,低声抱怨着不满。她的美甲很好看,亮晶晶的吊坠着星星,中间却是一根小毛笔的图样,这看起来怪异又不失个性。
“喂!哥们些,走不走啊!被美女迷住了?”司机敲敲车门提醒道。张道长回神,迈向女孩的脚步立刻收回来。察觉到自己失态,干咳一声朝司机走去。
“欧耶!美丽的大山我来了!”女孩如花间精灵展翅涌入花海。脚步轻快朝着村里跑去。
张道长脚步一顿,心有千千结,一步一回首,万千思绪挤上眉头。上了车依旧一言不发,整个人失了魂。
“兄弟,你到哪儿啊?”剪了寸头的张道长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此刻他却一脸阴郁。司机继续调侃道:“你不会被美少女勾了魂吧。说不定她就是个花妖,看上你了。”
张道长起身下车。司机在身后问道:“你还坐不坐啊?你的行李还在我车上!”张道长不吭声,迈开腿跑起来。沿着村口跑到半路才停下来呼呼喘着粗气。女孩身影早已不见,只有三两游人围在桃树下拍照。不时好奇看看他,“叔叔是找什么人吗?小孩丢了?”
张道长不回答,手掌握着膝盖站起身。对追上来的司机说道:“到城里火车站,走吧。”他心有不甘再次回头张望。
错过了一次,那下一次呢?潇洒如他,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很沉,沉到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知了美美睡了一觉。要不是院子外,冬冬带着一群猴崽子扔石头,她能从一个晚上睡到另一个晚上都不带睁眼的。
“不要脸!白天,搂着,野,男人,睡。”
遭了,我还没喂猪呢。知了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院子里除了冬冬和蛮子吵架声,扔石子的声音。竟没有别的。这些动物都和她一样睡着了?不带饿的?奶奶呢,也不饿?她看看钟,都下午了也没人叫她。胳膊的伤好了,脚掌结了疤,不再流血。
哐当,一颗石子砸在窗户上,知了拉开窗,沉声问道:“谁扔的?”许是她起床气太大,院子里的孩子愣了片刻不敢叫骂了。蛮子还掐着冬冬肩膀,冬冬手指扣住他的脸,蛮子一脚蹬在他脖子上。几个孩子围着蛮子扔石头。
“姑姑,他们骂你。”蛮子眼眶红红的,他的耳朵也被揪红了。
他们是好朋友啊。知了鼻子酸酸的。“你们哪只眼睛,看着我搂着野,男人,睡了?那呆瓜不坐在院子里吗?”她叉腰指着愉悦,愉悦扭头看着她,嘴里不停嚼着什么,很享受的样子。
“我们现在是夫妻,我不搂着他睡,搂着你们这群狗崽子睡?谁让你们说这话的!再来院子里闹!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知了捡起窗台上的石子扔在最近的胖男孩头上。
知了拉着脸,嗓门比那大喇叭还要高上几分。抬脚踢开门,几个孩子一哄而散。走之前,蛮子气恼给了冬冬一巴掌:“亏我给你红薯吃,白眼狼,绝交,我没你这这样的朋友!”
冬冬并不生气,目光落在眼前的某个地方,咯咯笑着,追出门去。可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啊,他却笑着追了大半个村庄。
“哥哥!哥哥!我看见你了!回来吧。妈妈想你了。”
这孩子跟他妈妈一样。疯了。村民说。
死了的人还没解脱,活着的人继续忍受煎熬。
“饭在锅里呢。”奶奶带着老花镜一针一针织着毛衣,围脖。凡是能套在身上的,她一样不落下,那双干巴手指每一针都扎扎实实。家里能穿的毛衣毛裤堆了大半衣柜。知了劝她也不听,我给我孙子织的,你不爱穿,我的重孙,重重孙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