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一人道:“华先生并非权贵鹰犬,而是为朝廷效力。女侠神功盖世,但凡人终究难逃一死,何必羞辱高士,多结仇怨?”李靖循声看去,厅外一人缓缓走来。正是高盛道。
高盛道去而复返,李靖并不惊讶。然而在他身后跟着二十来人——正是院内僧侣和雇来帮忙的壮汉。这些人竟若无其事做了一日一夜法事,似乎都在等待这一时机。
阿月见这些人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吓得“哇”的一声哭了。
巫山渔女一把抱过阿月,轻抚她的头发。待阿月止住哭声,她才冷冷地道:“高特使不去建康了?”
高盛道揖了一礼:“回禀女侠,建康是要去的,只不过等拿到‘王氏船谱’后再去,也不算迟。”
巫山渔女奇道:“莫非高公子要把这劳什子船谱献给陈朝皇帝作为见面礼?”
高盛道摇了摇头:“见面的法子,有时是赤诚相见,有时是兵戎相见。陈朝式微,民不聊生;大隋荡平北方,统一宇内只在数载之间。只不过,伪陈凭借长江之险,舟师之利,负隅顽抗,非水师不能攻克。凡我大隋子民,当效忠朝廷,戮力同心,共讨陈贼。当务之急,则是大造舟舰,塞江而下,直捣建康,生擒陈叔宝。这种见面,恐怕更好一些。”
巫山渔女点头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胡乱杀人、费尽心机,就是要找到造船图谱,才能攻灭陈国。”
高盛道笑道:“女侠虽隐居巫峡,但天下之事,岂能逃过法眼?不错,若论建造舟船,最好的木材正是出自巫山,其杉、松、柏、柚、赤、樟、楠等木材,或防蛀蚀,或为橹桅,或作梁枋。只是木材虽不稀缺,但造船之法极为讲究,只有王氏秘籍冠绝天下。谢船主本是北方马邑人,属大隋子民,还请船主献出‘王氏船谱’,在下定当上表奏明圣上,为船主请功。”说罢抱拳向北,遥向长安施礼。
一直沉默的谢康途道:“高公子苦心孤诣寻求船谱,不惜下令杀害江州船行三十三人。蒙公子宽宥,留了草民半条性命。然而以高公子之精明,遍布天下之耳目,难道不知江州船行根本不可能藏有‘王氏船谱’么?”
高盛道似乎吃了一惊:“谢船主,江州船行十八人拒不交出船谱且负隅顽抗,我们不得已才出手误杀。况且,我们的人已为船行死者超度亡魂,妥为安葬,在下还将安排人手把足额资财送至死者家中抚恤,还请谢船主明鉴。”
“误杀?”谢康途凄然一笑,“高公子好会说话!你为取所谓船谱,杀尽我船行兄弟,翻遍斗柜,潜入密室,最后一无所获,只得扮作被劫模样,企图诓我而不得,算准我必安葬船行同仁,设计让这些僧人壮汉前来料理后事,再让这位华先生深夜潜入偷听我与女侠谈话,仿造王氏家谱再来使诈,最后只能图穷匕现……这一连串计谋,高公子真是煞费苦心!”
高盛道正色道:“谢船主心思机敏,见识非凡,所述大抵如此,只有一点误差——这王氏家谱,绝非伪造。我和华先生的确到过襄阳王家。只因王诚迂腐,此事干系重大,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李靖听了,心头寒意顿生。这高盛道看似书生,其手段之阴狠,着实令人发指。
谢康途叹道:“高公子好手段!不过,江州属陈国地界,你在异国妄为,不怕州府官军为难于你?”
高盛道哈哈一笑:“谢船主精通商事,这政事、军事则大大不同。大隋兴起,四方臣服,有识之士竞相来投。突厥虽强,但上表称臣;梁国虽存,但决意归附;伪陈虽据有江南、岭表,但如江州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州府要员难道不明大势?不瞒船主,不仅州府,就连寺院道观、酒肆青楼,都有在下的人手。”
李靖这才明白,这高公子有恃无恐,早就胜券在握,机关算尽。
巫山渔女懒得听他鼓吹,冷冷地说:“高公子废话少说。你既带了这么多人来,赶紧动手吧。”
高盛道再施一礼:“女侠是我高家恩人,虽伤了华先生,但在下绝不追究,况且女侠与此事全然无关。只是在下使命在身,不得已而惊扰女侠,还请原宥。”
谢康途道:“高公子,难道谢某残躯和另外十五名兄弟的性命,也与你无关?”
高盛道昂然道:“高某向来敢做敢当。谢船主说另有船行兄弟被杀,可有凭据?”
谢康途道:“谢某在枞阳客栈,约定十五名船行兄弟相会,突然来了一队官军,领头将军名叫杨奢,不问青红皂白,杀了我十五名兄弟,将谢某双腿斩断。若非高公子指令,他们如何会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