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点头,道:“多谢云峰兄……”
少年打断他:“说甚兄台、尊驾、先生等,都是那些所谓圣贤弄出来的虚礼。那些祸害百姓的官员、士绅,成天满嘴仁义道德,肚里却是男盗女娼。”
李靖自小就被训练各种礼数,但其内心也认为太过繁琐。当下道:“恭敬不如从命……”
聂云峰再摆手:“这句话也是多余。有事直说才好。”
李靖道:“敢问……你的师承?”
聂云峰道:“这个不能说。家师不让告诉别人。你可以问别的。”
“那……还是刚才所问,你为何放弃刺杀长孙将军?”
“长孙晟有过,也有功。昨夜听你等谈话,我又仔细盘算,长孙晟功大于过。”
“愿闻其详。”
聂云峰饮了口茶:“长孙晟建立秘密侦伺机构,手下常常滥用酷刑,两年来有四位仁义之士致残或重伤,一位反隋将领遭到暗杀。最主要的是,先前他的眼线在北方,现在秘密南下收买密探,恐怕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害。因此,师尊派我一路查访跟随,若做了有违天理之事,定当击杀。”
李靖道:“这算是过。那功在何处?”
聂云峰抬起双眸,望着天上的流云,缓缓道:“相比其过,实有大功。长孙晟确为当世豪杰,曾一箭威震漠北,免除边境战事,还百姓安宁。”
李靖不禁肃然起敬,说道:“还请云峰兄讲讲当时情景……”
“两年前……”聂云峰将目光收回,看着李靖,“长孙晟作为使者出使突厥,沙钵略大可汗对中原人极为轻视,认为突厥勇士骑射精绝,以一当百。有一次,长孙晟跟着可汗出游,见草原上两只大雕争抢死马腐肉。可汗有意羞辱他,把自己的弓箭给他,让他射雕。汗国的勇士们都等着看笑话。不料他二话没说,扬鞭纵马,张弓搭箭,反手射出,一箭将空中飞逃的两只大雕射落在地。可汗命人检视,见这两雕身上均有圆孔,正是被长孙晟霹雳一箭双双射穿。突厥虽是勇武之邦,但也无人有此等本事,当即对长孙晟十分敬佩,待为贵宾,且让他教习贵族子弟骑射。汗国部落众多,然而均敬畏英雄,见瘦弱的长孙晟尚能一箭双雕,可见原人的武功何其厉害!于是各部盛传此事,不敢兴兵来犯中原,边境劫掠也随之减少,这两年出现了难得的安宁。”
李靖听得入迷。当下赞叹道:“将军神勇,当为我辈之楷模!”
聂云峰道:“长孙晟不死,主要因为他能镇服北方诸部。然而若继续行恶,我必取他项上人头。”李靖瞧见他的眼眸里,是无比的坚定,毫无感情,不由心下一冷。
聂云峰又说道:“今日见你,是想问你,想不想做剑客?”
李靖问道:“我为何要做剑客?”
聂云峰道:“你的家世渊源,一路行来的艰辛,我已查清,不必再说。你手中之剑,为玄铁所铸,不是凡品。但做剑客,仅有好剑还不够,须有无坚不摧的意志、了断尘缘的决断、超然物外的心性,再一心苦练上乘武功,才能纵横江湖、为民除害。”
李靖一向对行侠仗义极为神往。但不知为何,当他听到“了断尘缘”四字时,萧美娘的影子从心底浮上来。若先前没有这种牵挂,他或许会毫无犹豫;而今心有所属,竟难以做到心中澄明。
聂云峰起身,叹息道:“你心绪迷乱,少年性情,恐怕难做真剑客。无论如何,我愿交你这个朋友。”说完人已在马上,只听一声长嘶,人马已入林中,转眼变成黑点。李靖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忘了与他告别。
在他心中,“朋友”二字如同初春潮水,浩浩汤汤,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