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镇抚司大堂,景王遇刺案开审。
第五十九章 惊变!
大堂之上,内廷卫指挥使钟瑾仪,以及另一位锦衣卫镇抚使朱贺年,作为两位主审官齐坐堂上,因为此案由内廷卫和锦衣卫镇抚司会审。
两位主审官的身后,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镇远抚威”四个大字,不愧是镇抚司,连挂个牌匾都带恐吓性质的。
堂下,两旁各站了一排镇抚司司吏,人手一根杀威棒,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燕妃、景王等人坐在堂下两边,而敏妃虽为嫌犯,但仍未被剥夺妃位,因而也可获坐,只是她要正对着两位主审官。
除此之外,皇帝也派了贴身太监来旁听,便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周云生。
秦源作为证人,只能先靠边站,随时等待主审官召唤。
这就好比一个小配角,不到剧情需要是没资格露脸的,不过身为一个年轻的老表演艺术家,剧本是限制不了他发挥的,一会儿他必然要站出来抢戏。
各位老师,表演就是我的生命,我热爱这个舞台,而且我特别惨,我本身是一个残障人士……
堂下跪了一堆人,其中为首的便是被捉的高瘦刺客,据说名叫高离。
除了他以外,成华宫的各丫鬟、太监也跪在堂下,除了被秦源保下的苏秦秦,其他人脸上、手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各种伤痕,明显是遭受了酷刑。
内廷卫的酷刑很有名,但是镇抚司的酷刑更不遑多让,犯人过堂时身上要不带点伤,镇抚司这“镇远抚威”的金字招牌就觉得黯淡无光,这鬼地方向来就是这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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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正因为知道这是“鬼地方”,所以人犯往往能利索地“招供”。
随着镇抚使朱贺年一拍惊堂木,审讯正式开始。
“高离,本使问你,四月初九夜,你因何刺杀景王,又如何逃脱,如何被擒?从实招来,可免受皮肉之苦!”
堂下,高离嘴唇龟裂,面无表情,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我与景王无冤无仇,是敏妃让我杀了景王的。据说是景王多番轻薄于她,因而怀恨在心。但是具体何因,我也不甚清楚。”
“那是何人联络于你?”朱贺年又问。
“这人就在这,是敏妃的贴身宫女苏秦秦。她前后两次给我送了两千两银子,刺杀景王那晚,她也去了灯会,只不过跟我们说好动手时间后,她就先跑了。”
朱贺年冷哼了一声,又问苏秦秦,“苏秦秦,可有此事?”
苏秦秦虽然对这个结果似乎有所预料,不是太震惊,但终究是女孩子,还是忍不住脸色苍白,浑身微颤,泪水瞬间就模糊了眼眶。
她大声辩解道,“大人,绝无此事,他是胡说的!我什么时候见过他了,又什么时候给过他银子了?这完全是栽赃嫁祸啊!”
朱贺年又问高离,“苏秦秦是何时何地给的你银子?”
高离答道,“四月初一晌午,苏秦秦给了我第一张银票,一共一千两,地点是在尚衣司内。”
“可有证据?”
“那天人多,她给我银票时自然没人看到,但她进尚衣司时一定有人看到了。”
苏秦秦瞪大了眼睛,仔细回忆了下之后,立即急得眼泪直掉,“我那天,我那天明明是为大家去拿春衣的,怎么会是给他送银子的呢?”
看到这里秦源顿时眉头一皱,心想那幕后黑手做得好细啊,连这些细节都能对上……恐怕是在这之前,他们都详细调查过苏秦秦的行踪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庆幸,要不是自己冒死跑了锦衣卫这一趟,要想翻案恐怕是难于登天。
不过也不着急,先让他们把所有的牌都打得差不多了,然后自己再甩个王炸,一把收掉,不是很好么?
堂上,朱贺年听完苏晓的辩解,当即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就是承认去过尚衣司了?怎么就这么巧,偏偏你是去拿春衣的?就算你是去拿春衣的,难道就不是以此为机掩人耳目,顺便给他银票了么?一个刺客,将死之人,为何要冤枉你?”
苏秦秦哪见过这阵仗,在朱贺年的连续发问下立刻就大脑一片空白了。
“我……这……”
是啊,她也想不通刺客为什么临死了还要拉自己下水。
朱贺年一拍惊堂木,当即喊道,“还敢嘴硬!来啊,用刑!”
高祖曾规定,“人犯不得随意用刑”,然而“随意”这个词可以解释的空间很大,于是经过五百年的演变后,这规矩就改成了“人犯不说,得随意用刑”。
与蓝星上的古代一样,大堂上用刑是正常的审讯流程,只要用刑后招供的细节和案宗对得上,那这刑就算用对了。
要是对不上呢?有良知的官员会怀疑是否真的冤枉,没良知的就会换个刑再试试。
其实朱贺年今天已经很客气了,因为周秉笔在旁听,所以他才问了那么多细节,先造成苏秦秦无话可辨又死不承认的情况,此时再用刑,放在哪都合情合理。
一听要用刑,苏秦秦便一脸死灰,绝望之际,又下意识地摸了下袖子里的小药丸。
那颗药丸是她好不容易从王管事那求来的,如果熬不住,或是用刑太过羞辱,她便打算以死自证清白。
此时,敏妃平静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怒容。
却正当她要发话时,只听钟瑾仪淡淡道,“且慢,先待人犯说完,再用刑不迟。”
朱贺年有些意外,又有些幽怨地看了钟瑾仪一眼,心里很不高兴。
开审前,誉王那头的人可是已经送了他一套位于京城东边占地三十亩的大宅了,而且还打算提拔他做锦衣卫指挥佥事……这定金都收了,要是这案子没把敏妃的罪定死,到时他怎么跟誉王交差?
这女人,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要干什么?
与此同时,旁听的燕妃也露出不满的神情,甚至轻轻地哼了一声。
哼,看来内廷卫是还没搞清楚眼下的形势啊,竟然还想着脚踏两条船?
这位钟指挥使,正在惹祸上身还不自知,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钟瑾仪打断后,语气淡淡地问高离,“本使问你,你拿到银票后,银票去了哪里,为何我们在你住处未曾找到?”
高离蓦地一笑,表情有些奇怪。
然后,他就看向了秦源,说道,“大多数被我输光了,但是还有三百两给了小秦子,乾西宫的小秦子!”
话音一落,只见呼啦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源身上。
景王、敏妃、苏秦秦,包括钟瑾仪在内,眼里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秦源自己都懵了一下。
这,竟然连自己都要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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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燕妃见上次没杀死自己,所以干脆让刺客故意指证自己,然后让自己也被凌迟处死?
能这么随意指挥刺客,那么燕妃他们就是幕后了?
想到这里,秦源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这后宫……可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黑暗哪。
有些人想让你死,就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死。
在他们眼里,杀一个自己这样的小太监,简直如蝼蚁一般。只要在安排好的剧情里稍微加场戏,就可以顺手灭了自己。
获得八点星光。
原本他想过,只要能把敏妃和苏秦秦救出来,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自己未必一定要追查到底,毕竟陷太深很不安全。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决定要悄么鸡儿的搞点事,看看能不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或许那些人认为区区蝼蚁死不足惜,但他们好像忘了,蝼蚁虽小,可溃长堤。
第六十章 又惊!
堂上端坐的钟瑾仪,也不由略微沉吟了下。
不得不说,这个意外的变局,连她都没有想到。
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对方执意要陷害秦源的话,那么恐怕连证据都准备好了……所以接下来就很棘手了。
虽然和秦源的交情不算深,但钟瑾仪是想保他的,毕竟他是自己的密探,且资质极好,未来可期。
另外,对他的印象里,好像还夹杂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她最近脑海里,时不时总会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画面,就是那天酒后他来扶自己那一下……
简直是不可理喻!
与钟瑾仪不同,此时的燕妃越来越像快乐的老燕子了。
看着秦源,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太监,竟然也是同谋?呵呵,看来真是天理昭昭啊,坏人终究是逃不掉的。”
这话明显是在说,她要杀的人,永远逃不掉。
秦源一听,当时就心中一阵翻腾。
可恶啊,果然是掌控了恐怖力量的燕妃娘娘!她想杀死谁的话……就连钟瑾仪大人也……可、可恶,这样的话……难道,难道在能力还未得到彻底成长前,本天才的传奇就要结束了吗?
获得两点星光。
好少……
哎,手里有牌,终究是演不出那种绝望的内心戏,早知道在电影学院的时候,就不该整天只想着泡妞,该好好学习的。
失望地叹了口气,秦源很不爽,于是就开始怼燕妃。
“燕妃娘娘,总不能刺客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吧?河东河西尤未可知,方才敏妃娘娘说的,您忘了?”
燕妃顿时脸色一黑,继而又冷声一笑,“呵呵,本该掌嘴,但是本宫心情好,免了。反正,回头你的嘴会被一刀刀挖下来。”
苏秦秦怔怔地看着秦源,心想小秦子果然好勇敢,在这种时候都不忘嬉笑怒骂,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唰,六道星光从苏秦秦头上飞起。
倒是秦源被弄得一脸懵逼。
她这是哪门子的星光?
不小心侧漏的?
钟瑾仪觉得再拖下去对秦源不利,于是马上开始盘问细节,希望能盘出些破绽。
“高离,本使问你,你为何要给他银票?又可有凭证?另外,他既然能擒你,为何不杀了你灭口?”
高离又怪异地一笑,说道,“苏秦秦说小秦子会接应我出去,于是我就给他送了张三百两的银票,求他到时候务必多费心。另外,他擒我的时候,正好你们内廷卫赶到,他可能一时慌乱,来不及杀我。”
钟瑾仪冷哼道,“一派胡言,我们内廷卫到的时候,离你被擒已有一段时间了,他有的是时间做决定!”
高离笑道,“那我怎么知道?你去搜下他的寝宫,看有没有银票不就好了?那是张隆庆号的银票,编号是东字天乙壹玖叁玖陆,我记得清清楚楚。”
一旁的朱贺年听罢,马上轻松地一笑,说道,“那就行了,直接搜他身,再去他寝宫查抄一下,看银票在不在,不就知道了么?”
钟瑾仪心道,若是你们有心陷害他,趁他现在不在寝宫,怕是早已把银票放好了吧?
正想着如何帮秦源跳过这一环,却只见秦源自己站了出来。
笑道,“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请两人大人立即派人去在下寝宫搜查,若是查到,我自当认罪。不过,我要求钟大人同去,有您在我看他们也不敢乱诬陷我!”
钟瑾仪不由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子平日里机灵,这会儿怎会如此糊涂?
旁听的景王也忍不住,略带异样地看了秦源一眼。
朱贺年此刻乐得差点笑出来。
此子愚蠢如斯!要诬陷你,需要现在带银票进去吗?有人早给你放好了!
这下好了,只要找到银票,一个主犯、两个帮凶、犯罪过程就全都凑齐了,自己可以结案了!
至于结案之后,庆王、誉王如何各显其能斗法,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于是当即说道,“来啊,速去乾西宫搜查!”
又笑吟吟地对钟瑾仪说道,“钟大人,你要一起去吗?去也好,彰显我们正大光明啊。”
小主,
钟瑾仪轻叹一声,心道自己过去怕也是没用。不过好歹尽份力吧,起码自己一去,那些人不敢当场做手脚,也不枉与他相识一场。
钟瑾仪不声不响地走出镇抚司衙门,不过突然又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小太监叹息这“相识一场”呢?
一队人马直扑乾西宫,钟瑾仪站在殿内,安静地等待那些侍卫中的某一个,突然大喊一声“找到了”。
然而,过了很久,她都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起来,一个带队的镇抚司司吏额头开始有些冒汗,又一脸的不可思议。
钟瑾仪蓦地眉头一皱,莫非……
于是立即说道,“找到了么,没找到就赶紧回去了。”
那校尉说道,“大人,再找找,再找找……”
钟瑾仪冷笑一声,“怎么,忘记放哪了?还是放的人没跟你们说清楚?”
校尉额头的汗更多了,“大人莫开玩笑,莫开玩笑,我们怎么知道放哪了?”
却是又过了一刻钟,仍未有银票的下落。
……
因为钟瑾仪去取证了,所以暂时休堂,不过里面的气氛非常沉闷。
无论是景王、苏秦秦还是敏妃,都一脸凝色,他们几乎都认定了那银票是一定能被“搜”出的,连周云生看秦源时,都微微摇头。
只有燕妃这只老燕子倍感快乐,人家二月春风似剪刀,她是一脸春风似剪刀。
终于,漫长的等待后,人都回来了。
“如何,证物可找到了?”朱贺年笑着问道。
却不想那校尉哭丧着脸,说道,“大人,我们仔细搜了,没有找到银票!”
这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朱贺年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一双老眼渐渐瞪大,脸上的肉又是猛地一颤。
“没有?这……都搜了?”
“回大人,都搜了,确实没有!”
说好的放在床边一花瓶里的,那花瓶都快被我们盘包浆了,也没找出来啊!
这一下,老燕子也活泼不起来了,神情一滞之后,她故作平静地问道,“你们搜清楚了吗?咱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啊。”
那校尉差点都哭了,“搜了,真没有,我们都找了!”
老燕子不甘心,心中愤愤。还想再问,但想起周云生在场,只好生生忍下了。
但让她没有想到地是,周云生还是说话了。
老太监微微一笑,半打趣地说道,“燕妃娘娘,你似乎很确定那银票就在乾西宫啊?”
这话非同小可,让燕妃登时心里一紧,连忙调整了下情绪,说道,“周秉笔这话说的,本宫这不是怕放过刺客同党么。一想起宫里有刺客,本宫这心里啊,就不踏实。”
周秉笔不置可否地一笑,“呵呵,是么,那是老奴多心啦。”
公堂上的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燕妃的心里,开始有些七上八下了。
但是想想自己手里还有一张大牌,就又安心了许多。
只是周云生,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话……他是在帮谁说的?
……
而此时,乾西宫的屋顶上,阿大和阿二正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
一张好好的银票,被它们撕成了两半,还像模像样地垫在身子下面,大抵是想学秦源,趴在褥子上晒太阳。
阿二还像模像样地撕了一块碎片,往嘴上使劲一抹,抹完了之后想贴自己身上。
可惜没有口水,怎么也黏不上去,气得它又把它撕成了好几片。
然后就被阿大揍了……
第六十一章 老燕子,穿花衣
这个突如其来的反转,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窃窃私语的众衙役,有高声大笑的景王,也有喜极而泣的苏秦秦,中间好像还有人在轻轻哼着类似民谣的东西?
“老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都拉稀~~”
燕妃感觉这好像是在骂自己,可这种事哪有自己上去认领的?但越想越气得慌,于是立即朝朱贺年使了个眼神。
朱贺年登时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肃静!”
待全场安静下来之后,又指着秦源大喝道,“秦源,那银票何处去了?本使再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钟瑾仪冷声道,“没找到银票,难道不是刺客信口雌黄,胡乱栽赃?”
朱贺年冷笑道,“钟大人,你可以亲口问问他,他与成华宫的交情如何?那苏秦秦是否经常上他那去,敏妃是否曾当众为他解过围?有这等关系在,加上刺客口供,本使怀疑他有何不可?”
钟瑾仪眉头顿时微微一皱,以她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这确实对秦源很不利。
却只见秦源微微一笑,上前说道,“不用问了,我都承认。我跟成华宫的关系好着呢,而且苏秦秦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又怎样?”
苏秦秦听秦源在这种时刻,不但不避开自己,还依旧毫无畏惧地承认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心中虽是为他担忧,却又有些欣慰和感动。
小主,
他真傻,可他……当真是极好、极忠诚的朋友!
可惜……这般坚硬刚直的男子汉,却不幸成了太监。
飞起六道星光。
朱贺年见秦源亲口承认,不禁愉快道,“那你说,本使现在怀疑敏妃,确实很可能雇你做了刺客接应,错了么?”
“当然错了,前提是你得证明敏妃确实雇凶刺杀景王了啊,问题是你现在有证据吗?”
朱贺年不动声色道,“若是有证据,你可愿认罪?”
秦源一听顿时乐了,好家伙,总算到这个环节了!
“朱大人,根本就没有的事,怎么可能会有证据?就算有,那也是假的!反正我相信敏妃没杀人,你要是有铁证,反正我也百口莫辩,那认了又何妨?”
朱贺年一听更乐,妈耶,总算到这个环节了!
当即笑道,“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使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来呀,将敏妃亲笔书信呈上来。”
两人对答极快,旁人想插话都插不上。
尤其是钟瑾仪,早看出朱贺年是在给秦源下套了。
她本想见缝插针地提醒一下,可是秦源每次都是无缝接话,弄得钟瑾仪想插都不插不进,感觉很是力不从心。
于是只好蔚然一叹:可惜了,这么好一棵苗子,终究是太年轻气盛。
景王、苏秦秦及成华宫与秦源熟识的宫女们,也无不暗自长叹。
她们其实都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锦衣卫鉴证房,将书信鉴定为真了。
苏秦秦更是自责:是自己连累小秦子了,小秦子太善良了,这宫里的黑暗之处,他竟全然不知……
就连一直平静如水的敏妃,也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全场也只有燕妃,微笑着露出了小酒窝,感觉这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那个圆纸筒很快带到,朱贺年拿出里面的两张纸,看了下,然后递给钟瑾仪。
“钟大人,这是书信原物,还有锦衣卫鉴证房的鉴证具结书,你看下吧。”
钟瑾仪轻轻一瞥,便看到具结书上头有“印证皆真”的结论。
朱贺年拿起那张具结书,展开朝敏妃、景王及周云生等人展示了一下,说道,“怎么样,结论为真,这下没话说了吧?”
秦源自然不能直接指出哪里有问题,要不然就很容易被人怀疑。
事实上为了不让人怀疑是他在信上做了手脚,从头到尾他都在表演一个愣头青,甚至连这封信他都没有主动提及,而是朱贺年自己提出来的。
虽然没人会违反常识,去相信十六岁的太监有能力在大宗师眼皮子底下改了书信,但身为老艺术家,秦源还是喜欢用更多的外壳来隐藏自己。
做人嘛,还是要狗……苟一点。
于是看了下那张纸,然后故作不懂地说道,“不对啊,我怎么看着三位鉴官,只有两位得出为真,另一位写的是‘无法具结’?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觉得不一定是真的?”
朱贺年皱了皱眉,“三位中有两位下了结论,按规矩可以算真的。”
“按规矩?”秦源说道,“这可是敏妃娘娘的案子,你们就这么不慎重?不行,要让我心服口服,除非重新鉴定一下……”
这时,稍稍看到了些希望的苏秦秦也马上说道,“对,为什么有一个人不敢出意见?是不是他不肯同流合污,所以才不敢写?”
一时间,跪着的成华宫太监、宫女们顿时纷纷附和,要求重新鉴定。
朱贺年一看群情激愤,赶紧喝止,“大胆,谁再敢咆哮公堂,一人一百杀威棍!”
这时,坐在一旁的周云生,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朱大人,既然此证有疑,那可否给老奴再比对一下?”
朱贺年闻言,登时脸色微微一僵,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这位周秉笔就说了两句话,看似不偏不倚,却句句都在关键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的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不对,这老太监,竟然是庆王的人!
没想到庆王久居蜀地,竟然在宫中经营如此之深,连皇上跟前最信任的三位大监之一周云生周秉笔,也是他的人!
藏得好深啊,之前大家甚至还一度认为,他与誉王交情颇好!
果然……这种时刻庆王怎么袖手旁观呢?这周秉笔,名为替皇上旁听,实际却是替庆王来帮敏妃的。
朱贺年虽是心愤,却不敢怠慢,只得一脸笑容地看着周云生,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辛苦周秉笔了。”
书信以及另外几张敏妃的平日手书,还有成华宫大印的官方印迹存档,很快就到了周云生手里。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周云生那张老脸。
周云生看完字迹对比,脸上并无表情。
双目缓缓向下,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那个印章之上。
朱贺年大松了口气,因为鉴证房那边早就跟他说过了,印章是最真的,根本就是用真印章盖的,完全挑不出一丝问题。
燕妃脸上的酒窝也更深了,甚至舒服地靠在了背椅上,想象着一会儿敏妃面如死灰的样子。
小主,
顺便想了下秦源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
老燕子穿花衣?老娘让你穿寿衣!
不对,穿什么寿衣,直接千刀万剐,然后找个乱葬岗埋了得了!
第六十二章 太监怎么会多想呢?
却在这时,只见周云生目光骤然一凛,随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周云生连声大呼,几乎咆哮。
朱贺年脸色一变,连忙问道,“周秉笔,怎么了?”
周云生虎步上前,啪地一声将书信拍在朱贺年跟前。
随后,如雷霆暴雨般怒吼道,“此印至少有七处谬误,如此之假,便是老夫我都能一眼瞧出!你们锦衣卫鉴证房,竟然视若无睹,具结为真?简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啊?啊,这这这……”
“如此明目张胆诬陷当朝皇妃,连证据都做得如此敷衍,莫不是你们认为宫里人人皆是傻子,皇上也是昏君,唯你们锦衣卫可以一手遮天?知道你们锦衣卫跋扈,却不想已跋扈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这话句句震耳,字字诛心,如同一把把尖刀一般射向朱贺年,吓得朱贺年当场就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要是按照周云生的说法,那他们锦衣卫就不单单是在诬陷王妃,而且还在欺辱圣上、藐视皇权!
你想啊,你要杀皇帝老婆,随便安个罪名,连伪证都懒得好好做……这不是说把皇帝当傻子欺负,或者认为皇帝无用,即便知道了也不能拿他们锦衣卫怎么样吗?
可想而知,向来暴戾的皇帝,视皇权为逆鳞的皇帝,要是知道此事,将会爆发如何等的雷霆之怒?
但是朱贺年实在不敢相信,这书信会做得如此之假,于是又颤抖着双手拿起那封书信,细细地比对了一下。
不比对还好,一比对他就直接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那印章假得,连他都能一眼看出七八个破绽。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下锦衣卫从鉴证房开始,一场血的清洗是不可避免了……
燕妃此时同样面色惨白,她本想亲自上前看一下,但一看朱贺年这般模样,就知道看不看都一样了。
瑟瑟发抖地坐在位子上,她使劲地抠着座椅的把手,让自己看上去冷静,希望能和那帮锦衣卫废物划清界限。
但是她不可能不知道,以庆王的能量,一定会趁皇上震怒,推动各部彻查此案的。一旦彻查,那么他们今天做的种种手段,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许败露,到时候……
此时,周云生又忽地看了燕妃一眼,那凌厉的眼神,让燕妃又是心中一颤。
“此事我必如实奏与圣上,无论是锦衣卫或是任何人,但凡牵涉此案者,都自求多福吧!”
说罢,大袖一挥,踏着流星步而出。
燕妃更是面无人色,想站起来赶紧去报告容妃,却发现两腿颤颤无力,差点一屁股摔倒。
而此刻,堂下跪着的苏秦秦及一众成华宫太监、宫女,无不喜极而泣。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终于还了我们一个公道!”
“我就说敏主子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对了,今天多亏了小秦子啊,要不是他非要鉴定书信,没准我们就真的喊冤待死了!”
“对对对,小秦子,谢谢你!”
转眼之间,二十多个宫女、太监的头顶,纷纷冒出大片大片的星光,让整个大堂变成了一片星海。
苏秦秦更是激动地站起来,跑到秦源跟前,一把扑在了他的怀里。
呜咽着说道,“呜呜呜~~~小秦子,我还以为我要害死你了呢,呜呜~~还好你聪明,你救了大家~~~你好勇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呜呜呜~~~”
说着,头顶的星光更是无比璀璨地冒了出来。
秦源心里乐得直打滚,那些星光汇入他体内后,直接就仿佛唤醒沉睡已久的正气,又让它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上五品之后,再晋升需要的正气大为增加,但这一波,直接又让秦源摸到了晋升五品上阶的边缘!
只要再来那么一点,就可以看那本《墨修机关祖术》了!
然而兴奋归兴奋,他却是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道,“大家不用谢我,其实这、这不是很正常吗?总不能他们说真的就是真的吧?我当然要让他们重新鉴定了,没有我的话,你们也会这么做的吧?”
而此时,一直端坐着没有说话的敏妃,也终于转过头,细细地看了秦源一样。
明眸中依旧有未解的困惑,但那泛起的欣喜与感激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瞬间就冲淡了精致脸庞上的倔强,看上去像打了一层明媚的柔光。
在她眼里,这一切未必全是秦源的功劳,比如换了那封信,就不是这个小太监可以做到的。
究竟是谁暗中出手,她现在还不确定,但无论如何,这个小太监的胡搅蛮缠,今天也帮了她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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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这小太监的心性竟如此之好,从他被诬陷到现在,始终不曾畏惧,反而坚定地据理力争,这才有了周秉笔重新鉴定一事。
想想,自己自恃清高,不屑与朱贺年这等宵小争论,反倒是……不如他了。
想到这里,敏妃不由嘴角微微浮起,现出一丝完美的弧度。
头顶,飞出六七道金光。
怀里还抱着苏秦秦的秦源,看到敏妃那回眸一笑,顿觉百媚横生。
但他现在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微笑,而有太多肮脏复杂的想法。
太监怎么会多想呢?
顶多只是想了下苏若依找到了赤鲵,把赤鲵带了回来,然后自己考虑是清蒸还是红烧,最后决定各一半,一天吃三顿,每顿吃三斤……
两天后,略有所感。
第三天,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五天,站着尿尿。
第八天,源头活水来。
第九天,女帝老婆你今晚睡这吧?
第十天,敏妃你好,重新介绍下,我本身呢其实不是残障人士……
咦,好像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啧,钟大人你来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泡你的药水去,大家男女授受不亲。
……
咳咳,镇定,镇定……
第六十三章 一个妙人
景王遇刺案,从这一刻起就改性质了。
它不再是一起单纯的针对皇子的谋杀案,而明显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后宫争斗案,而且手段如此粗暴,幕后之人不惜以皇子、皇妃的生命为代价,已经超出了正常宫斗的范畴,相信皇帝知道后,会有更大的风暴降临。
但至少,成华宫内的所有人,现在都没事了。
当然,那些被用过酷刑的宫女、太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这里可没有国家赔偿这一说。
只是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够他们感恩戴德的了,此刻没有人会去憎恨内廷卫或是镇抚司,他们顶多会憎恨那个幕后黑手。
反正宫里向来如此,你最好求自己没事,摊上事被扒一层皮那是基本待遇。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别问,因为内廷卫和镇抚司虽然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他们知道,把提问的人打一顿,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景王又开始日常吹捧了,他似乎对吹捧秦源情有独钟,而且跟他作诗一样,总能找到清奇的角度。
“秦壮士,方才如此危难之际,你竟依然毫不畏惧地承认你与成华宫那侍女有一腿,当真是个有担当的好汉子!今晚本王设下晚宴,定要为你压压惊,顺便我们zuan研一下二龙戏凤,如何?”
秦源见景王拉着自己的手,不由一阵恶寒,怀疑到时候自己演龙还是演凤还不好说……还特么钻研?
于是赶紧说道,“殿下,酒可以喝,但是奴婢现在心里只有苏秦秦一人而已,怕是以后不能如殿下这般潇洒不羁了。”
这话声音不大,但是一旁的苏秦秦不小心,还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她的小脸唰地一红,如同粉嫩的桃花,又心里噗噗直跳。
这……小秦子对我竟是那种意思?
可是,他是个太监啊,他怎么可以……
不行不行,虽然他很善良、很正直、很机灵、很有担当,模样也很周正,可是一个太监……自己怎么能喜欢一个太监呢?
可,他原来有这么多优点?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
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有钟瑾仪端坐着,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源的背影。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比如,乾西宫里应该有银票的,那帮人干这种事都驾轻就熟,怎么可能会出错?
难不成还有人在背后帮他?那么,他背后之人是谁?
另外,钟瑾仪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那封书信到底是如何被掉包的?
她很清楚,锦衣卫衙门里有大宗师魏宗淮坐镇,就算庆王派了另一个大宗师过去,也绝不可能在魏宗淮毫无察觉之下,就调换了书信。
难道书信是在从锦衣卫送到镇抚司大堂的路上,被人动了手脚?
可是魏宗淮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么?
也难怪钟瑾仪想不到,因为这件事说起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当晚,在三个老头研究那封信的时候,秦源就借了阿大的视野,照着书信上的印章也雕刻了个假章。
因为他之前雕代死木身,里头就包含了墨家的基本功雕刻术,当他能刻出跟自己几乎一样的代死木身时,雕刻术也就基本大成了,因而刻个假章易如反掌。
刻完假章后,他抹上随身携带的印泥,在废纸上盖了好多次,直到颜色与信纸上的十分接近后,这才盖在一张与书信相同的宫纸上——就是上次他从隔壁偷来的纸。
在与魏宗淮大战后,他又潜入鉴证房,先撕下盖印章的部分,再利用修补纸人的原理,把之前盖好印章的纸张补上,补得天衣无缝,就相当于把印章替换了。
这种技术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因为它来自傀儡祖术。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