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爷爷右手的中指,终于可以动一动,慢慢地睁开眼睛,望着晨光,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
我大爷爷甚至想抬起手,去抚摸我爷老子泪水乱流的脸,他更想大声说话,想大笑几声,想喝酒。
隔着三四十丈的远的田垅,我爷老子冲我大奶奶大喊:
“娘哎,娘老子哎,我大爷老子还活着,活着呢!”
我爷老子自从过继给我二爷爷、二奶奶做儿子,喊我大爷爷为大爷老子,喊我二爷爷为爷老子。
这个时候,我大奶奶的口气,有点像佘太君,喊道:
“决明,我晓得你大爷老子,老虎一样的人,不会死的!”
我的四个姑母,大伯母,都是喜极而泣。是啊,老祖宗曾经说过,会做人的,绝不会放弃鲜活自己的生命。
从下鸦雀塘决口处,到歪脖子油子树处,至少二百三四十丈的距离,在巨大的洪流中,一条生命,犹如树叶之轻。简直无法想象,我大爷爷是怎么渡过来的。
常年与厚朴痞子打交道,我二爷爷也学得一手救援之术,先让我大爷爷平躺,然后,双手用力挤压我大爷爷的胸膛,每挤压一下,我大爷爷的口里,便吐出几口黄汤水。
我大姑爷常山,背着歇凉用的躺椅,和几个精壮汉子,急吼吼地赶过来,将我大爷爷移到椅子上,扛着椅子,急匆匆地往添章屋场赶。
到了家里,天已大亮,从东边已升起一道绚丽的彩虹。我二爷爷晓得,天虹日头西虹雨,南虹北北虹发大水。如今东边升起了彩虹,表示近段时间都是艳阳天。
厚生泰药房的厚朴痞子,听说我大爷爷差点丢了性命,背着个樟木做的箱子,赶到添章屋场。看着神志不清的盟弟,厚朴痞子掉下几点猫泪,说:
“枳壳,枳壳,你怎么这样懵懂呢?鱼重要,还是自己性命重要呢?”
厚朴痞子右手按住我大爷爷的额头,左手捏着下巴,掰开我大爷爷的嘴巴,一口一口把我大爷爷的痰和泥水吸出来。
“常山,把你岳老子放下来,平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