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饭,头不晕了,腿有劲了。无患走两个紧挨在一起庙门前,心里嘀咕,我没有读过书,进文庙,恐怕会侮辱孔夫子的,不如,到武庙去捱一宿吧。
武庙的关公像后,有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还镶着杉木板子。无患躺下去,但身上的虱婆子,搔得他奇痒。没办法,只得爬起来,走到外面去,去寻有干净水的地方,好好地泡一泡,顺便,把脏了的衣服,洗了。
黄昏将在落寂中逝去,没有任何人,为黄昏献上一首挽歌。无患捡了根干木棒子,跳进附近的小溪,脱下衣服,搬一块二三十斤的大卵石,将衣服压住,自己游到清水潭里,四肢朝天,浮在水面上。看着天空中几颗星子,似乎也是仰游。
这种仰游的感觉,令无患非常惬意,惬意到快要睡了。无患拿起干木棒子,放肆捶打着脏衣服。心里发了一百二十个宏愿,虱婆子,虱婆子,你敢骚扰小爷,我要你的命。
死去的爷老子,曾经对无患说过,男孩子,到了四五岁,要晓得羞耻,千万不能赤身露体。如果有人到了十五岁,还光着腚眼子,吃着煤炭块,自己说自己不是个流氓,那么,他的爷娘,肯定是世界上最坏的、最大的流氓。
无患将湿衣服拧干,穿在身上,到了武庙,才脱下,挂在庙门外的桂花树上。
穿着裤衩子,无患才放心大胆地睡觉觉。快到天亮时,有一个老头子,穿着古代武官的服装,用脚趾头,踢着无患的屁股,说:
“小子,滚远一点,你压着我的脚后跟了。”
无患说:“'我几时压着你的脚后跟了?你不晓得,挪一个位置?”
武官说:“我站在这里,已经五百多年了,我若是挪得动,还要叫你挪?”
无患说:“我管你站多少年?你不挪,我也不挪。”
武官叹了口气,说:“小子,其实,你可以挪到我前面的。可惜了,你非要挪在我后面睡,做我的跟屁虫。”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跟屁虫?做你的跟屁虫,不好吗?”无患说。
“当然不好。”武官说:“若干年以后,你和我一样,死在沙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