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独属于妖的领地,它坐落于终年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人群无法踏足、走兽只能仰望、连普通的飞禽都无力企及。就在这独属于它的王国内,它建立了自己的“文明”。
没错,文明。对于它这个顶尖层次的妖兽而言,它一体即是一个文明:是知晓所有妖物生存所需的知识、掌握从凡兽到妖王的所有修炼之道、懂得如何改造恶劣环境为其所用的,真正的妖之文明。
当然,作为这一的存在,它也明悟了真正的“传承”之法:它拔下身上的一根金羽,便能化作它的后代。
它将自身掌握的全部知识铭刻在他们的血脉当中,在幼鸟睁眼的一刻,它们便知晓全部的生存理论与修炼路线,就像是数学博士的孩子在出生时刻便直接掌握了母亲所学的微积分。
甚至于,作为母体的大鹏的记忆,同样能通过血脉的感应直接传输给后代。
在它的传承下,一代又一代的后代继承着它记忆中最佳的修炼路线,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漏洞,以常规妖兽所无法企及的速度迅速成型,而后又进一步留下更多继承记忆的子嗣,每一只雏鸟都是大鹏完美的复制品。
那是一副壮如女娲造人的图景,不过百年的时间,它便创造出了真正独属于它的王国。这王国当中的每一只雏鸟都是它万全的复制品,是出生即巅峰的妖王继承者。
它们甚至不需相互协作,凭个体就能知晓一切事务,比同阶的人类修士要强得多。每一只雏鸟都是完美无缺的拼图,一块块相同的拼图拼出了它所期盼的妖国,然后...
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雨之后,笼罩世界的乌云没有散开。在某一天,黑暗的天空裂开缝隙,张牙舞爪的黑影们携带着雷与火的瀑布倾泻。
它看到地动山摇,看到翻江倒海,看到大地上人类的王朝崩解,看到自己毕生建立的文明随高山一同倒下,看着它的子嗣在沾染的那天威的瞬间便灰飞烟灭,直至自己的肉身被彻底摧毁的前一刻,金翅大鹏仍然没有闭上眼睛。
它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手缔造出的完美帝国竟如此不堪一击。它曾将其归因于无法抵抗的天灾,但接着,它又看到了。
这片大地上,还有人。
那场天灾的指缝间漏下了无数弱小的人,剩余的人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重新建起了高墙与楼群,在灾后的废墟之上,帝国重又矗起,一代代王朝交迭螺旋向上,蒙尘下的文明重新闪光,甚至还要比之前更为璀璨。当人族的钢铁洪流立于大地的时候,群妖依旧藏身丛林当中。
它想不明白。它的传承明明该是最完全的、最完美的,为什么会一触即溃;它更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有如此蓬勃的生机,才能在各种灾难的打击下始终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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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疑问,它在这片一手缔造的埋骨场中沉睡着、用仅有的一丝灵魂沉思着。直至某一天,它的残魂感觉到天地的异变,感觉到有人接近这片坟场,于是便无意地将其拉入进来。
“血脉传承,这是修炼大成者才会拥有的权能。没有了这样的记忆继承,后辈只能慢慢摸索,走无数莫须有的歪路,应当会大大拖慢修行步伐、继而拖慢整体的进步速度才是...可这世间的人族却似乎不是这样。”
“无论遇到何等灾难,哪怕大能都已经不存于世间,你们都永远有人幸存下来,而后在之前基础上更进一步...你们到底是以何等方式进行传承、才能创造出比血脉传递更出众的后辈、才能抵抗更为可怖的灾难?”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巨鸟的眼中显出深远的疑问:“肉身消散后,我回忆了许久才想起,在人族的领地之中,似乎也存在一种特殊的传承者。”
“他们专负责将自身所学传递给后辈,但并非是血脉传承,而是以交流的方式将那些认知传递给后辈。”
“比起我等所使用的记忆继承而言,这种方式的传承速度慢得可怕,往往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勉强传递一二,且碍于悟性不同,后辈还有走错走偏之嫌...可正是在这种低端的传承之下,你们的足迹从未断绝、甚至还始终向前。”
“所以我想,是不是我错了,认错了人族真正能延续至今的真正原因。若能重来一次,我或许也会在族群当中寻找这样的传承者,去保下我最后的传承...”
说到这里,巨鸟垂下了那虚幻庞大的头颅,一双金瞳中幽幽地荡着面前人群的影子。那模样正映在天机镜的画面里,看在镜外的魏泽眼里,不知怎的居然有种正和这大妖隔空对视的错觉。
“我记得,你们的那种传承方式,叫作——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