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遇了力牧之事罢,孙木由所思量者有三,一来于路所历,非偶然也,个中实有蹊跷,或牵“栾叶羹”中。
二来那敖湚兮相逢日浅,所感却深,好似远游重逢,故旧相识,叵耐怪哉!其人虽在龙渊,底细晓浅,或得暗幕,弗愿明言,自不好问的,往后仍要多心。
三来忆昔初入人境,疏通繁事,不若猴母之子,畅然无忧时,凡举止坐卧,似有暗线提牵,所遇何人,所历何事,或存泰运。其后蒙哈、无二辈指点,渐作无恙,悠悠而无所觉,今或又有斯兆,盖自遇洛滨仙子始。
这孙氏一有此感,虽已无十分愕悖,却犹有不悦在底。那脑儿旁思难抑,只是道:想羸羸细民,己不由主,盖力贫不逮;今蒙“警幻真君”之号,得女娲敕封,只作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松手放足大显能,怎料是如今田地?
是夜,乳月流金,光转紫空,辉云敛闪,晦明稀星。孙、敖、修辞力牧已,至一谷,更无名。三仙稍息于斯,真君思若涛海,喟然叹曰:
“天地何为极?”
忽闻声曰:“似此空叹,有何裨益?”
孙氏移睛向来人,是龙女也,乃道:“我问甚大耶?”
答:“大,大而无当,与其思,弗若虑三餐所食。纵你我不以食为念,亦何须久考无用之事?”
木由悦道:“我亦以其无用也,不欲己思,然终难抑,此底问也,关乎余生,不明,不可前,前,坏径也,必殆。”
敖氏遂云:“汝问何极,我言无极,汝其不知天地无极?更难信也。如凡人好言‘快活似神仙’者,神只闻之大笑。纵入九霄之贵,仍有德衰之虑,固在欢愉,亦非恒矣,此凡夫未见,故不及虑也。长君告曰:天地无极!而你我有极,故不肯信也。”
孙氏欲再语,仙子然阻:“勿尚虚说,前与力牧获知此去三百里即有一站,中有囹圄,专拘白罴、狻猊、犰狳、黄狮之属,此间或有异象,早议当行,何故迁延?”
木由闻是言,自觉无趣,亦不肯落后,即纵身而去,龙女速随。那二客并女修高驾了云,不多时来至所言山岭。落而探之,群鸟均不现,百兽皆无踪,实为荒郊野谷,枯枝败叶,天光难照,段无人迹。所谓黄狮、狻猊云云,更无从见,孙氏疑惑,龙女虽惊闭口,往复查探,无有稍止。
真君立,弗动,懒然曰:“何苦久寻?我自来能探气息,这里若有蹊跷,不消看的,便隔云端以能得知。力牧将军所言非诳,吾鼻中尚入人气,只徐徐衰也,恐已走。”
敖湚兮闻是言,若有所悟,久而乃道:“必是吾等救下白罴,惊了佞辈,早知必纠至此,匆匆徙去也。”
他两个定了断,果然一入深林,望见一处岩穴,内中尚有些荆桌铁凳,铜橱刀床,修了囚室,黑压压地,好大血腥气,山风翻臭,中杂不祥。木由嗅之,若闻惨兽临终暴嘶,身颤颤然,寒噤才已,又见足下浊液渗蔓,或血,或粪,或酒,或旁物,杂揉塞膺。
真君怒斥:“好畜牲,真蛇属豺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