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舅舅迟迟没有说话,看着自己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奇怪,姜琮月也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还看了看自己。
舅舅终于把目光收回,说:“日后你跟着我学习,我亲自来教你。”
“那个什么算学馆,你不用去了,那些人教不了你什么,反而只会拖累你,让你走上歧路。”舅舅很是自信,在这个时代,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更能够教姜琮月。
姜琮月哭笑不得,这才解释道:“是这样的,舅舅,算学馆我是不得不进的。因为我如今所嫁的人家是薛家,薛家世代镇守边疆,功勋卓着,舅舅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皇上和薛家生出了嫌隙,想要收回薛家的兵权,不想再继续在西北与沽金海打下去,如今薛家的位置很危险。”
“大周之所以和沽金海打仗,是为了通商,将大周的瓷器、丝绸贩往沽金海之后的西域。”
“现在皇上着力想要开拓南海,一旦南海打通,大船从南海绕过沽金海直达西域,便可捎去许多货物,也不用再打仗,更不用再倚重薛家,这是一举多得的事。皇上在这上面投入了很多,算学馆就是如今最核心的机构,所以我必须得待在里面。”
王玺不假思索地说:“那算学馆关你什么事儿?要是皇帝要清算,你跟他和离了跑不就得了?天下这么大,你要有心藏起来,他还能找得到你?”
他一时兴起,甚至跃跃欲试地拉着姜琮月的胳膊,要跟她分享经验:“我藏在深山这么多年,并未暴露丝毫踪迹,就这份经验,我也可以尽数传授给你……”
薛成琰的脸色真是变了又变,舅舅这性子真是让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明明他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好吧!怎么舅舅好像老想着让琮月跟他和离呢?
看姜琮月的表情古怪,舅舅停下来,沉默了半晌,不解地问她:“你有孕了?”
他上下看了看这两人,又问姜琮月:“不舍得抛夫弃子?没关系,一个人也可以将孩子养大,实在不行,你来投奔我……”
见他再说下去就要考虑如何拆散这段婚事了,薛成琰脸色大变。姜琮月捂了捂脸,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无奈地说:“舅舅,是这样的……”
好说歹说许久,舅舅才总算相信了薛成琰对她很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同意让他坐了下来。
虽则从前也见过姜伯崇,可直到此刻,薛成琰才真正有了见岳父一般的感觉,规规矩矩地端正坐在板凳上。
他十分煎熬,这位可比姜伯崇难应付多了,一着不慎便会有和离之险!
“先不说他了。”舅舅终于大度地略过这个话题,沉思起来,“皇帝要造船、建算学馆,他终究还是到这一步了。”
见舅舅有些冷笑的意思,姜琮月立刻捕捉到不同,问他:“还没有问舅舅,二十年前您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将您带走的那人是谁?可是有什么内情?”
舅舅冷笑一声,面上复杂地流露出丝丝缕缕的仇恨来,讲述起这件年代久远的事:“早在二十年前,皇帝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他当时权力还不稳固,只敢想想而不敢大肆推动。”
他转身在一堆杂物里找出一块黑色的板子来,不知道是由什么制成,他又从旁边拿了一根白色的棍子,在那黑色的板子上涂涂画画,竟然写出清晰的字来,比平日里所用的笔还要好使。
“现今大周最为中流砥柱的势力是武官勋贵,他们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一代一代传到了今天,由于这百年来征战不休,纷争未平,所以武将仍然有很重要的作用。皇帝不敢不重用他们。”
他画了条线指向另外的地方。
“与武官对立的是文臣。这帮子人虽则也有书香世家、簪缨氏族出身的,可大多数还是出生平民百姓,或是寒门,自小读书通过科举为官,希望自己的才学能够得到重用,帮助皇帝治理天下。”
“寒窗十年敌不过别人生来就有的家世,这帮人再怎么学着君子之道,心中也还是有怨怼的,他们天生就不合。”
舅舅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着,埋头利索地展开他的认知。
“现今的皇帝崇平帝,他是个有野心、有厚望的人,不甘心自己仅仅是一个守成的君主,他想要往外开拓,还想发展经济和科学——科学指的就是那些技术和学识,总之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的东西,和武将们就无关了。”
“从他继位以来,西北一直征战不休,沽金海仍然是心腹大患,连安绛兰也时不时骚扰。”
“他发愁的倒不是什么战争与和平,而是这场仗一旦要持续地打下来,就要花掉他更多的银子,烧钱不说,还要一直调动武将、器重勋贵。”
“只要武将一直得势,那么文臣就迟迟得不到提拔,难以走到权力中心去。”
“他是想要自己的势力的,想通过自己的手,组织一个全新的机构,完全听从于自己,能够开拓出他想象中的盛世。为了完成这件事,他就得瓦解武将之间的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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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了一眼薛成琰。
“你们薛家,首当其冲。”
这话说得直白,不过薛成琰的脸色也没有变,他只是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舅舅冷哼了一声,还是没有再提让他和离的事儿。
“他从二十年前就开始筹备这件事,慢慢的瓦解这些豪门的势力,早在当年,他就已经组建起过一个算学馆。”
姜琮月脸色变了变,这是她未曾听过的,原来皇帝还真有另外一个核心机构一直没有暴露出来。
甚至只怕长孙太傅也不知道!
“当年……”
王玺的眼前纷乱混杂。似乎又想起了那些年的刀光剑影,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他沉浸在回忆里,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用第三视角再次重现了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雪夜。
尚且年轻的王玺进京赶考。
他身负着无数知识,脑海中更是储存着许多尚且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信心满满地背着书箧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