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拥有最好的老师,能读到最经典的着作,可是唯有王玺口中所说、所学,他从未见过、闻所未闻。
于是他从一开始所想的根本就不是用王玺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是彻底将他脑海中所有的东西剥夺出来,化为自己所有。
他自信,他也是一个算学天才,不会输王玺多少,只要他能把那些经典秘籍所在之地挖掘出来,到时候他根本不用再依靠他人,依托任何人来帮助自己建立算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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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掌握的才是最核心的机密,不会落于任何他人之手!
姜琮月浑身发着颤,她怔怔失神地看着舅舅,一瞬间感到有无穷的恐惧袭上身来。
一直以来她对皇帝都是不满大过畏惧,因为多次从他手中逃生,并且驳倒了他,反而利用他的旨意达成自己的目标,她对皇帝的印象并不好。
可是如今听完了舅舅所说的话,她才发觉皇帝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远比她所接触到的更狠毒,更阴险,城府更深。
他能骗过所有人,甚至是最亲近最相信的太傅,甚至是最宠爱的二公主,甚至是最亲密的妻子!
姜琮月浑身发着抖,有一种死里逃生而一切未知的恐惧,好像闭着眼走了很久,以为自己行走在平地上,等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悬崖边,而脚下是万丈深渊,还有巨兽张开大口。
只等着她行差踏错一步,就将她吞噬入腹。
姜琮月有一种预感,她之前所设想的那些有可能变坏的事情和那些危机,远比她预算之中还要更大。
她死死地握紧了薛成琰的手,察觉到薛成琰的手一样冰凉。
“舅舅,那后来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舅舅不语,只是苦笑着,指着自己的脸:“我逃出来的代价就是余生要以这张面目活下去,绝对不能和王玺这个人产生任何关系,王玺要彻底消失在这世上,连同那些着作秘籍。”
他当年策划了一起大火。
他和皇帝对峙之时,平时不语,只是一味地磨着一块镜片,也不知道在那院子里的泥土中捣鼓着什么东西。
皇帝也不怎么管他,只当他没事消遣。
等到大火烧起来时,皇帝才察觉了不对,等他急匆匆地赶到,只能望着熊熊烈火中的这间小院目眦欲裂,分明这里没有留下任何能够燃起火的东西,他是怎么把火烧起来的?!
他死死地掐着身旁太监的手,几乎要把眼睛瞪穿,大火,又是一场大火!
上一场大火,差点让他葬身火海,又是一场大火,断送了他的希望!
他差点就能把那些秘密问出来了!
他要造船!他要出海!他要征服天下!
等到侍从终于扑灭了火,皇帝不管不顾地大步冲进去,几乎是用双手扒挖着那些断裂的、乌漆麻黑的碎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什么重要的人被埋在这场火灾之中。
等到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节烧焦的尸骨出来,皇帝才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几乎当时就晕了过去。
他的大船!
他嘶吼着,直到吼到喉头只能发出咕噜的声音,才灰暗地颓下脊背去。
两场火交叠,其中的人身影明灭,烧在他身旁,也烧在王玺的眼中。
王玺这么多年都没有敢往家乡靠近过一步,一直躲在京郊这个小村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相信没有什么比这里是更好的藏身之地。
逃到这里,他跪在河边捧起水洗了洗脸,看着已经被火烧得模糊的脸孔,河边的倒影里好像还有那滔天的大火。
水流蹭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发出烧焦的滋啦声,很快便蒸发。
他既痛苦不堪,又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看着河里的倒影,猖狂地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手上却又全都是泪。
二十年过去,他又收集了不少书籍,在这个村落里做起了一个读书人,有许多人从远处跑来找他要书,他都立刻将这些人赶出去,唯恐再引起皇帝的注意。
这些年的日子好像也都平平静静,皇帝似乎也熄了建立算学馆的心思,没有再到处去抓人。
后来,他遇到了养女皎月……
王玺捧着脸,迟来地落下了二十年前的眼泪。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最后他却只问了一句:“张斗,他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