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庄内人声暂歇,寂静的夜里,只有夏虫偶尔的唧唧声传来,萤火虫在林间的草丛里穿行,闪烁的绿色幽光衬得整个山庄越发的幽静。
临近寅时,东边忽然亮起了火光,数百支箭带着火团如同火流星一般射中了主院的几间房屋。
盛夏时节,山间夜风虽然不大,但依旧让木质结构的房屋上的火势极快地蔓延开来。
一时间火光大盛,几百名黑衣人手持利剑,如同嗜血的蚂蚁般围了上来,一旦有活口从大火中逃出来,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高悬的屠刀。
可是几百名黑衣人围着越烧越旺的大火,直到房屋因为大火焚烧而坍塌都没有人从火里逃出来,火势蔓延到旁边屋舍都没有人前来救火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东边隐约露出来一点点微白的天光。
为首的人忽然叫了一声道:“不好,中埋伏了!”
还未反应过来,几百名黑衣人预备转身退入林中之时,只见林间黑压压的全是穿着铠甲的袁家近卫军。
袁四高声叫道:“外面的匪徒已悉数伏法,尔等若有降者,可免死罪,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过后,那为首的黑衣人道:“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不若背水一战,杀出重围,博得一线生机!杀!”
袁四道:“不知死活,各近卫听令,给我杀!”
大战一触即发,两方人马拔刀相向向前冲锋,旋即拼杀在一起。顷刻间刀剑锵锵之声,惨叫声交织。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剑抬起又挥下,带着飞溅的血肉又再次抬起。凌晨的微风中血腥之气渐渐从微弱到浓重,腥甜到让人作呕的气味直冲肺腑,站在远处的飞星和纤巧忍不住捂着嘴弯腰呕吐了起来。
在薛云初让丹桂下去休息之后,所有人熄了灯,过了子时,再由着袁四几人叫醒所有人,悄悄趁着夜色从密道走出去,一行人躲在了对面山头上。
才到对面山头没有多久,眼见着大火就那么烧了起来,火光中慢慢围上去的人影越来越多,人影晃动间,更有那刀剑反射着叫人齿寒带火光。
拼杀之声渐渐从密集到稀疏,黑衣人倒下的也越来越多,除了为首的几名黑衣人走脱之外,余下的人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已经烧成废墟的庄园内。
直到最后一人扔掉手中的剑,高举双手跪下,袁四糊了满脸的血,转头看到袁无错骑着马带着人马,押着此前逃出去的几名匪首返回了硝烟暂息的别庄。
薛云初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对面、神情漠然的丹桂,这才对着飞星道:“咱们走。”
又是一日颠簸,返回汴梁之后,目睹了半日厮杀的几人精神并未松懈下来,直到下了马车,纤巧的手脚还在发抖。
袁无错押着人去大理寺审问,薛云初则带着人返回了袁府。
在房里,薛云初一言不发地望着丹桂。
“丹桂,为什么?”
丹桂边咬着牙想要止住身体的颤抖,明明是七八月的天气,她却觉得周身寒冷无比。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叫纤巧瞪大了眼睛,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瘆人,明明是在笑,可是那笑声里却涌出来无限的悲凉和愤懑。
薛云初坐在上首,静静地等着丹桂笑了一阵,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丹桂满面凄苦地道:“你们父女倒是好好地到了汴梁,可是我呢?我呢?!”
“我被人掳走,为什么你们不去找我?为什么?”她面上涕泪横流,一双眼睛里满是悲愤:“老爷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若出面救我,我何至于叫人糟蹋作贱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你们父女好好地到了汴梁,过上了锦衣玉食人上人的日子,而我呢?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活得像个人!我只有这一点要求,为什么?!”
她趴在地上哀哀痛哭,那哭声里掩藏着的痛苦和绝望叫飞星和纤巧二人听了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薛云初静静地坐了良久,等她宣泄够了,哭声慢慢低下去,这才开口道:“那时候,我父亲被人抢了包袱,打得吐血昏迷,若不是他昏迷时还紧紧地抱着我,怕是我也自身难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后来,他硬是凭着一口气撑到有贵人相助,带着我们到了汴梁。但那时他已经病入膏肓,还未到我舅母家便病重吐血而逝。”
“战乱发生之际,我不过六岁有余,三餐不济,生死两悬,还要照顾病重命悬一线的父亲,如何能去寻你?”
她闭了闭眼,接着道:“丹桂,你我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但你不应该怪我和我父亲,应该怪的,是战乱,是发动战争的人,是那场战争。”
“而如今,你为了复仇,将恨意加诸于我身上,泄露将军和我的行踪,引来杀手行刺,你可知道,边境九城,以及失守的泯州能够收复,都有袁将军一份功劳。”
“你忍心叫这国家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吗?忍心世间又增加无数个像你一样遭遇战火离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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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做这些,可是他们逼着我去做,我只能说服自己恨你!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背叛你……”丹桂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
“孩子我们已经找到,伤得很重,被我们救下来了,现在在咱们名下的医馆里。”薛云初对着她道:“丹桂,我相信你是受人胁迫,如今他们没有拿捏你的把柄和短处了,你可愿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等丹桂给薛云初磕过头,脱了力一般叫人带下去后,外头有人来禀报道:“少夫人,萍夫人到访。”
薛云初抬头挑了挑眉,对着飞星道:“把这个交给袁小岩,他知道怎么做。”便让人将萍夫人请了进来。
“郡主安好。”萍夫人一丝不苟地行了礼,薛云初便也还礼道:“夫人安好,请坐。”
萍夫人客气了一番,等上了茶,却只是喝茶寒暄,好似专程突然上门来,便是要讨得一杯茶喝,闲话几句家常一样。
薛云初见状对纤巧递去一个眼神,纤巧立即带着人从厅里退了出去。
萍夫人这才将手里的茶盅放下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贸然前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告。前几日,小周大人来寻过他外祖父,二人在房中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但是老将军发了很大的脾气,将他赶了出去。老将军当天便闹着要将杨氏接回杨家,但是周仕宾到底没松口,这件事便没有办成。”
“郡主知晓,妾身在将军府只是个妾室,私心里并不希望她义绝回家,但是,周家老二在谋划的东西,叫妾身心头十分不安。无论如何杨氏是我们杨家出去的姑娘,若是周家做了什么对不起郡主的事儿,还请郡主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
薛云初见状打断她的话道:“夫人不必忧心,杨氏如今已经那般情状,再坏的境地又能坏到哪里?周二若是不愿善罢甘休,而老将军不愿与之为伍,则他的事与杨家无关。”
萍夫人闻言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道:“没想到随军远居边境二十余载,到头来还是要深受其害,可见许多事,光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她道:“当年大姐儿的亲娘走了,她突然遭逢此事,性情大变,闹腾了好一段日子。最后将军与我都妥协让步,不占她母亲的位置,答应她叫我终身为妾,这才叫我进了门。”
“生下大哥儿以后,她又……几次要对着大哥儿下手,有一回支开奶娘后用枕头险些就将我那大郎给闷死了。”
“所以周仕宾一上门求娶,纵使知道他目的不纯,我还是一口就答应了。”萍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有过……若不是我为了以绝后患而急于摆脱她,也不会叫她落到这步田地。”
“后来,她三天两头回来哭诉那周仕宾对她不好,老将军没了法子,只能尽力去为女婿铺路,好叫杨氏在他面前得脸些。在我们离开汴梁前往边疆的时候,她已经诞下长子周翼珞,得了管家的权力,在周家站稳了脚跟。”
薛云初道:“这个周翼珞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