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浥尘听她这番肺腑之言已是信了七八分,心下重重地松了口气,自己可是知晓季舒乃是女子的,若她当真心悦季舒,哪日若是知晓了季舒的身份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再一看她此时颇有些自怨自艾,沈浥尘难免心生几分惋惜,思虑良久后便是问道:“絮如可想过有朝一日脱身而去?”
杨絮如心中苦涩万分,在这风月场所待久了,还真如戏子一般,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演技。
“沈姐姐不会不知,依大安律法,一日为娼,此生都脱不了贱籍,断没有从良的可能。”杨絮如叹了口气,浅笑道,“何况在这泥潭里待久了,便出不去了呢。”
看着她这温柔的笑意,沈浥尘只觉眼睛一阵酸痛,“即便没有良籍,亦可离了这污浊之地。”
杨絮如只是摇头,眼中黯淡无比,“身陷泥淖中,如何能脱得身去?即便脱身,又如何洗去身上的污浊?”
“絮如切不可如此说,人生于何地、又是何种身份无从选择,只是这清与浊,又岂是以此来断定的?有人于清静之地行污秽之事,亦有人于污浊之地守忠贞之节。”沈浥尘定定的看着她,“在我看来,絮如便如这天上明月之皎洁,不曾被污损半分。”
“沈姐姐真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之语,我心中确是如此想。”沈浥尘认真的说道,“若换了季舒再此,想来她也是同样的想法。”
“我已宽心不少,沈姐姐不必再担忧。”杨絮如说着便展颜一笑。
“其实季舒早便与我说过,她或可助你脱身。”
杨絮如并未多想,直接出言婉拒道:“世子现下亦有难处,实不该再因我平添麻烦。”
见沈浥尘还想劝说,杨絮如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沈姐姐莫要再说,我在别处并不会比这好上多少。”
“这醉梦楼中不是没有女子被达官显贵看上,进而带入府中,只是她们最终都活不长久。”杨絮如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杜鹃啼血一般,染了几分凄楚,“她们不是死于贫病,而是死于流言,死于蜚语。”
沈浥尘浑身一震,不再言语,她又岂会不知口舌之利有时更甚刀剑呢?
“我与世子还有三殿下,之所以能这般抛却身份相交,无非便是我等皆为世人所厌弃之人,因而同病相怜罢了。”杨絮如今夜似乎感慨良多,絮絮地说了起来,“我囿于身份受尽冷眼不得解脱,他们二人碍于形势有志难伸,只得敛尽才华招来诟病。”
“不过俱是这浮沉人世中苦苦挣扎的失意人罢了。”
隔间内,季舒跽坐在了紫檀小几的另一端,右手夹了枚墨玉棋子,正是犹疑不决。
“你以往最是果决,哪怕是认输也从不拖泥带水,今日是怎么了?”凌微看着烛光之下对面那人的灼灼容颜,眼中含笑。
季舒头都未抬,神情肃然的紧盯着那棋局,不见一丝往日的嬉笑怒骂,内敛而端凝。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际,不得不慎重。”
凌微听她如此言说,不由端正了身形。
“西北旱情,你如何看?”季舒突然问道。
凌微沉吟了片刻,谨慎地答道:“未曾亲临,不敢妄下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