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时机已到

赵汝愚咳嗽稍稍缓和,逐渐的停下。赵雄道:“官家既然有了这样的计划,必定早有想法。时机到了,说不定你我都会恍然大悟。”赵汝愚道:“官家英明,我对官家自是有信心。只是大宋与金国贸易断绝,朝廷每年收入减少数百万两,支出远远高出收入,国库严重亏空,只依靠远洋贸易根本无法弥补。失去金国这个市场,大宋手工业产品没了销路,对商人工坊不利。”赵盏道:“副相这般说,显然对我仍没有信心。”赵汝愚道:“臣有信心,知道官家已做了决定。不知能不能解了臣的疑惑,免得臣整日整夜食之无味,睡不安寝。”赵盏笑道:“副相为大宋国库劳心劳神,真是辛苦了。”赵汝愚道:“臣职责所在,最怕国库空了。”赵盏道:“说说不妨。朝廷要推行税制改革。”众阁臣面色微动。赵雄道:“官家早前与我说过。这种税制利国利民,算是长久之计。只是损害了权贵地主的利益,怕阻碍重重,难以正常推行,这才不敢轻易提出,一直拖到了现在。眼下大宋收复了故都汴梁,将金人打得丧魂落魄,官家名望威震海内,万民拥护,到了该当具体推行的时机了。”

赵汝愚问:“是什么样的税制改革?”赵盏道:“大宋的税收方式是,一户人家有几个人,便按照几个人收税。不看收入,只看人数。穷人富人的税额相同。这公平吗?不公平。”赵汝愚道:“历朝历代都是收人丁税,延续了一千多年。虽不公平,太难变动。”赵盏道:“所以我之前不敢动。哪怕国库亏空,筹不到银子,急的睡不着觉,我都不敢动,耐着性子熬到今日。以今日朝廷威望,地主权贵已无法形成阻碍。”赵汝愚道:“臣明白了。从前的帝王或许动不得,官家却能动得。”赵盏道:“不是从前的帝王动不得,他们八成没想到要动。”赵汝愚问:“官家决策总能令臣等耳目一新,具体该如何改革税制?”赵盏道:“大宋是农业为主的国家,与土地相关的人占大多数。税制改革很简单,将耕地作为收税标准,不再以人口作为收税标准。”赵汝愚略微想想。“臣懂了。”话音刚落,喜上眉梢,起身抚掌。“甚好,甚好。我执掌户部多年,想过很长时间,该怎么提升税收,又能符合道理,始终想不出办法。一语惊醒,果然恍然大悟。”他看看众人,发觉失礼,急忙坐下,仍免不了双手颤抖。

余人有些困惑。赵盏道:“副相想到了,跟大家说说。”赵汝愚尽量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官家刚讲过,将耕地作为收税标准,不再以人口作为收税标准。从前大宋按人头收税,以后按耕地面积收税。”范成大道:“有点听懂了。”赵汝愚道:“耕地多的多缴税,耕地少的少缴税,没有耕地的不缴税。”范成大道:“理当如此。没有耕地,没有收入,拿什么缴税?没有耕地的农民和地主交一样的税,凭什么?”赵汝愚道:“不错。比如人丁税中,钱粮折现为一人一年一两银子,同样一户五口。没有耕地的农民为了生存,就要给地主家种地。辛苦整年,分到了些过冬的粮食。偶尔挨饿,勉强生存。他们一户五人要上缴五两银子的税。果腹尚且不足,拿什么缴税?卖儿卖女,冻死饿死,哪年税收没有发生过?地主家耕地百亩千亩,收入千两万两银子,一户也只需缴纳五两银子。此等税收方式,穷人更贫穷,富人更富有,国库并无增加。必须要改,我赞同官家的提议。”范成大道:“我也赞成。”

赵盏道:“税制改革后,国库能增加多少银子?”赵汝愚道:“之前对全国耕地进行了重新丈量登记,每亩地收税多少,官家可有想法?确定每亩税收,不难计算。”赵盏道:“具体收税多少,你们商议,我还没有想法。别太高,别太低,尽量合情合理。拥有一亩地以下的农民不收税。”赵汝愚道:“臣让户部详细计算。拿出提案,上到内阁商议后施行。”赵盏道:“施行时间再定,不能马上施行。”赵汝愚道:“此等政令,必定得到百姓拥护,不知为何不能马上施行?”赵盏道:“等不了太久,你们要人认真的安排好,不能出差错。一旦施行,改起来不容易。”他问赵雄:“右相,这次税制改革不试行,如何?”赵雄道:“官家心中思虑良久,十分完善。臣赞同官家直接全国施行税制改革,无需试行。但要商定仔细,核查无误。”赵盏道:“有右相这句话,我也放心了。”他说:“让礼部与金国沟通,之前逃到金国的贪官污吏还有其他罪犯,让金国都给送回来。”范成大道:“臣领旨。”赵盏道:“名单让刑部和御史台提供。告诉完颜璟,大宋只要人,贪腐的金银可以不要。”范成大道:“只要人,不要贪腐的金银,这...”赵盏道:“让大宋的官员知道,逃到金国并不安全,大宋仍能将他们抓回来严办。”对岳霖说:“这类人,顶格处罚。”他接着道:“不给完颜璟些好处,他们怎会替我们抓人?金国国库空了,正愁不知如何弄银子。以大宋的名单为据,抓了那些潜逃在金国的贪官罪犯,能罚没许多金银。金国要替我们挡着蒙古人,没有银子,金国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此举于两国都有利,完颜璟何乐不为?”

他喝了口茶。“税制改革咱们之后专门找时间商议。今天主要商议战后事宜,还有什么需要商议?”王淮道:“最后一项,宋军取得巨大胜利,当论功行赏。”赵盏道;“枢密院,兵部,三衙提交有功将士名单,内阁没有异议,直接下发就是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地方派人找我。那就这样吧,我要去景王府陪着小锦。”冲门外喊:“洛儿,咱们走了。”洪雨洛推门进来。岳霖道:“官家,臣请再议一事。”赵盏问:“必须我在场吗?”岳霖道:“是。臣斗胆,多留官家一会儿。”赵盏摆摆手,洪雨洛行礼退下。其余阁臣都很奇怪,不知岳霖想要商议何事?赵盏道:“岳相请讲。”岳霖道:“臣提请内阁商议马帅毕再遇的赏罚。”赵盏脸色一变。“哪有赏,只有罚。”岳霖道:“宋金战争开始,毕再遇率马军突袭金国,迅速占领城镇。宋军能顺利控制黄河两岸堤坝,让金军没有机会决堤,毕再遇功不可没。此后,马军奔走于各战场,给宋军很大帮助,给金军很大打击,于战争全局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官家赏罚分明,怎能只有罚,没有赏?”

赵盏一时语塞。毕再遇不可能没有功劳,有功劳,不小的功劳,这不能否认。他只得道:“是赏是罚,枢密院按照规矩军法审查处理。用不着拿到内阁来商议。”岳霖道:“臣知晓,按照规矩,毕再遇必遭严惩。”赵盏道;“不应该吗?他有功劳,功劳能和过错相抵消?假如一位于国有大功的将领,杀了人,无需偿命?”岳霖道:“官家知道,毕再遇没有杀人。”赵盏道:“他没有杀人,那一万马军将士怎么死的?”岳霖刚要辩解,只得咽下了。那一万马军将士死在金人手里,没什么好说。但要不是毕再遇的错误指挥,他们不会死。非要说毕再遇杀了人,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留正道:“毕再遇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导致马军伤亡惨重。他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岳相与毕再遇没有太多私交,只是看重其帅才,为国着想,直言进谏,官家是知道的。”赵盏道:“我知道毕再遇有才干,否则怎会将马军司交给他?本希望他能为国立功,荣妻荫子。大宋缺少战马,一直都缺。建成两万精骑兵,何其难。一战损失一半,毕再遇给了大宋,给了我什么回报?”

岳霖道:“臣斗胆。胜败兵家常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毕再遇是难得的帅才,恳请官家能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赵盏道:“千军比不得一将吗?慈不掌兵。我不掌兵,做不到冷血无情。胜败常事,我能理解。战场厮杀,瞬息万变,胜负难料,自古以来有几人能保证逢战不败?如果马军在战场正常厮杀战败,我不会怪罪毕再遇。现实是,他率领两万马军脱离战线,跑到了河北,这才被金军围困。如果不是他的错误指挥,怎有如此惨败?那一万马军将士皆是大宋精锐,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许多还没来得及成家生子。他们该白白的死去吗?我给毕再遇机会,谁给阵亡将士重生的机会?”他继续道:“战争结束了,他没有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岳霖道:“大宋与金国早晚还要发生战争,臣请官家三思。”周必大道:“臣也想求个情。马军司多日没有指定新马帅,除了毕再遇之外,臣想不出谁还能掌管马军司。”

赵盏道:“毕再遇犯了这么大的错,我难道全不追究,让他继续做他的马帅?何况,以现在马军司的情况,有没有马帅,没有区别。两万精骑兵,只剩下了一万。纵然宋金再次发生战争,马军也不会允许上战场。分配物资时,不给马军司分配战马。”留正忙道:“官家,马军刚遭遇了惨败,士气低落,此时朝廷不给马军司分配战马,怕不合适。”赵盏道:“给他们战马有什么用?再给我扔到战场上,送给敌人吗?”留正道:“当时马军陷入绝境,只有放弃战马才能保全这一万余人。但凡有别的办法,马军岂会放弃了战马?”赵盏咬咬牙。“还得有人带着这些战马去送死是吧。”这话一出,谁都知道赵盏指的是胡彻。不可能不怪罪。如果不是毕再遇指挥失当,马军司不会出现一万伤亡,胡彻也不会跳进黄河。于国于家,都要有人来承担罪责,这人只能是毕再遇。于情于理,也该是他。议政厅中霎时安静下来。能够理解。赵盏是大宋皇帝,他也是丈夫,也是姐夫,也是儿子,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如不是神,不能扭转乾坤,倒转阴阳,自然难免无可奈何,无能为力。谁能要求皇帝不许有亲情,爱情和友情呢?若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爱,如何去爱天下百姓?

半晌,赵盏叹了口气。“依然什么都没找到吗?”留正一愣,答道:“没有。在继续找。枢密院前几日给钟日的舰队下了命令,让舰队开到附近,在海上寻找。”赵盏道:“这么些天找不到,怎还能找得到?算了,别折腾了。反正金国在大肆宣传,瞒不住。景王府和宫中先瞒着,不能让小锦知道。发通告,报失踪,不报阵亡。”留正道:“臣立刻去办。”他看了眼脸色发黄的岳霖。近几年岳霖身体不好,常常患病。岳霖直言进谏,的确是想为国保存帅才,忠心天地可鉴。赵盏的话平和许多。“宋金战争,各位都熬了好些天,回去安心休息。没有繁忙事务的话,日子错开,一次一人当值,轮着放几天假。稍后让太医到岳相府上,仔细诊治。”岳霖道:“谢官家。老毛病,治不好,官家不必记挂。”赵盏道:“老毛病更要诊治,总能减轻些。毕再遇的事,枢密院处理,拿出结果后报给我。侍卫马军司,毕再遇以下,不奖不罚。伤亡将士按照正常抚恤。失踪,失踪。”他顿了顿。“没有找到尸体,不能确定阵亡。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否则失踪士兵,不按照阵亡处理,不给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