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徭役钱

赵盏道:“我娶了她,边境就要撤兵了。你仍在拿大金国事来与我说。”完颜玉道:“是你一定要将娶她和大金国事联系起来。不谈边境撤军,只说说娶她,给她个位份。”赵盏道:“怎么可能不联系起来?完颜楚楚是金国送来联姻的公主,送她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宋金边境太平,希望我不攻打金国。我娶了完颜楚楚,就是接受了联姻,接受了金国的请求。她是金国公主,不是寻常家的女儿。她的出嫁受到极大关注,她代表金国入宋,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完颜玉道:“她入宋那天,命中注定不能嫁给旁人,只看你要不要她。”赵盏道:“我说过了,不那么简单。边境不能撤兵,现在没什么余地。完颜璟偷了大宋的东西,不是金银器物,是关乎国家安全的东西。只要镇江司拿到了证据,立刻发兵灭国。”完颜玉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镇江司一直找不到证据,大宋就一直不撤兵吗?”赵盏道:“真找不到证据,大宋只能认栽了。至于何时认栽,我还说不好。”完颜玉道:“未必是大金偷走的。”赵盏道:“金国嫌疑最大。明面上打不过,就耍阴损伎俩。”完颜玉道:“你别说的那么难听。”赵盏道:“偷盗还不是阴损伎俩?干得出来,怕别人说?”完颜玉道:“你只说大金有嫌疑,没有找到证据,何必骂它?你想骂也别当着我的面,我毕竟是金国公主,那是我的国。”

完颜玉眼泪汪汪。赵盏道:“我骂了几句你就不高兴了。第一次见面,你当着李尧的面,当着大宋将士的面,抽我鞭子,我也没怎样。”完颜玉随手抹了抹眼泪。“你是恨我吗?”赵盏道:“如果没有诸多变故,我仍是景王府的小王爷,你嫁不嫁给我,我都不恨你。我是说,不管现在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恨你,不恨金国,没有私人的怨恨。去金国做人质的经历,虽受了许多苦,对我的成长有很大帮助。以前我可以耍无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是我自己的事,丢脸点也是我自己的脸,无所谓。到了金国,我知道我代表了大宋,就算是人质,也是代表大宋去做的人质。丢了脸面,不是我一个人的脸面,是背后国家的脸面。从那时起,我好像忽然长大了。孤身一人在外,遇见什么事都要独自扛着,没人能帮我。几次生生死死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我倒是要感谢金国,金国迫害的越重,我变得越坚强。”完颜玉道:“你嘴上说不恨,心里八成仍在怨恨。”赵盏问:“为什么这么说?”完颜玉道:“你要是没有怨恨,怎会这般对待大金?”赵盏道:“我是说没有私人的怨恨。不管怎么说,金国是你的娘家。完颜璟是我的小舅子。但在国家层面上,两国有国仇。金国占据大宋土地,屠戮奴役大宋百姓,我作为大宋君王,难道要和金国和平相处?将大宋和金国的实力调换,你看看完颜璟会怎么做?我继位时,宋金两国实力差距不大。一路怎么走来的,历经多少艰辛,你跟在我身边,如何看不到?两国仇恨不能化解,必有一国要灭。不能说大宋实力强大,就说我欺负了金国。金国实力强大时,占据了大宋半壁江山,捉走了两位皇帝,怎没见谁替大宋说句公道话?”

完颜玉还在流泪。赵盏道:“咱们夫妻关系本来挺好,只要谈到了金国的国事,难免要拌嘴。你是金国公主,你为金国做了许多事,足够了。我是大宋皇帝,国家大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宋黎民数千万,任何一个决定,都牵扯甚大。我为了讨妻子欢心,损害了国家利益,那是无道昏君。你希望你的丈夫成为无道昏君吗?”完颜玉啜泣道:“我不希望你是无道昏君,我希望你能成明君圣君。可我不想我的国灭亡。”赵盏道:“王朝兴替,是历史必然。如同生老病死,你见过有不死之人吗?”完颜玉道:“为何偏偏要让我看到它死去?”赵盏道:“我明白你的煎熬。知道结果无法更改,天天悬着心,任谁都受不住。等到事情已定,心落地,就好了。”完颜玉问:“心落地,会不会摔碎了?”赵盏道:“我跟你保证,不会像当年金国对待大宋皇室那样对待金国皇室。只要服从安排,朝廷不会伤他们的性命。不会让金国的公主嫔妃成为发泄工具,保留她们的尊严。”完颜玉问:“怎么安排?”赵盏道:“这你就别多问了。保住性命和尊严,这是最大的恩赐。你该知道当年金国怎么对待的大宋皇室。”完颜玉道:“曾经做得不对,我替祖上给你道个歉。”赵盏道:“靖康耻,是个教训。徽宗爱花鸟虫鱼,爱琴棋书画,不爱朝政,不爱百姓。为建艮岳,千里运送花石纲,沿途拆毁桥梁千百座,交通断绝,经济崩溃。修建宫殿道观,花费之巨,足够百万黎民十年生计。任用蔡京童贯等奸佞,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鱼肉百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徽宗有此结局,天经地义。若能逃脱,反是不公平。只可惜连累了许多无辜宗室和大宋百姓。金国残暴有罪,徽宗罪过亦非小。我本人倒是不太怪罪金国。弱肉强食,亘古不变。别怪别人欺负了你,你自己足够强大,别人哪敢欺负你?”

赵盏抚摸完颜玉的脸。“你不用为祖上道歉。那场浩劫,要怪怪我们自己。”完颜玉说:“听你这般说,我心里好受些。”赵盏道:“早饭差不多了,洛儿该等着我去中书省了。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就起床。”完颜玉问:“完颜楚楚继续住在别馆?”赵盏道:“先住着吧。接进宫里,还早了些。”完颜玉道:“她说碰见了神仙,我以为是邪祟趁着她身体虚弱去折磨她。”赵盏道:“世上哪有什么邪祟?”完颜玉道:“她将你当成了神仙。”赵盏道:“别听她乱说了。她难道想不出我是谁?”完颜玉道:“我也觉得她当时猜不出你身份,过后肯定猜得到了。”赵盏道:“你没事时常常去陪陪她,多说说话。”完颜玉道:“不用你叮嘱,我隔三差五就过去。只是皇后仪仗太盛,难免有百姓议论。”赵盏道:“你与完颜楚楚同为女真人,去探望故乡亲戚,无有不妥。百姓喜欢议论,让他们去议论吧。”

金国。完颜璟眼见完颜楚楚入宋多日,边境大军仍无撤离的迹象。他让完颜永济写了几封信,表示愿意和大宋永结盟好,不见刀兵。宋朝只用外交辞令敷衍,绝不松口。完颜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火枪仿制上。金国枢密院威吓工匠,要求工匠加快仿制进度,不能限期完成,从重惩处。工匠们叫苦不迭,他们莫名其妙的被押到中都城,莫名其妙的仿制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还要遭受罪责。上哪说理去?他们不敢耽搁,勉强仿制了零件,组装成了一把外表像那么回事的火枪。子弹仿制也像模像样,看不出明显差别。结果自然是无法击发,连扳机都扣不动,完全成了废品。枢密使完颜襄大怒,下令杀了十几名铁匠和火药匠。工匠们更加惊惧,只觉朝不保夕,想逃又逃不走。枢密院催得紧,早起晚睡,又睡不着,还有禁卫军的欺压,有三五名工匠猝死,有几个疯了。金廷不断寻找工匠,怕镇江司发现,全秘密押送到中都城。工匠水平良莠不齐,毫无经验,且极不情愿,进度更加缓慢。这本不是着急的事。大宋军器所自组建,每名工匠都经过考核,合格的工匠才能进入军器所。每年投入三百万两白银,有赵盏的具体指导,依然花了三年时间。大宋的工匠待遇极高,每逢困境,大宋皇帝亲自鼓励,共克时艰。且不论待遇怎样,金国这批工匠知道是为何而战吗?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为了什么吗?心中无信念,怎能成功?纵然仿制相比研发容易很多,纵然没有中了计策,拿到完整无误的火枪,金国的工匠也仿制不出来。想想哭笑不得,金国,辽国,后来的蒙古,清朝,都学着汉人的治理方式,终究似是而非,只学了皮毛罢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别人怎么学的去呢?

大宋。赵盏让人打听了,赵姜和赵晴仍没有寻得夫婿。索性一道旨意,封赵姜和赵晴为郡主。这是格外恩典,本来这俩姑娘能获得县主封号已欢天喜地,如同美梦,怎敢想郡主的封号?赵盏也是斗气,新科进士一百多未婚男子,竟然都看不上大宋宗室的女儿,让朝廷的脸面往哪放?这次直接封郡主,该轮到郡主瞧不上你们了。并且在南京城为两人修建郡主府邸,就留在自己身边,让那些新科进士后悔去吧。之后,内阁下政令,自六月开始,大宋的徭役全部改为征收徭役钱。从前允许役户出钱给当地官府,由官府雇佣,也可以自行雇佣,雇人替代徭役。这不强制。实在舍不得花钱,或者实在没钱,可以外出服徭役。现在不行了,不收人,只收钱。每个徭役收多少钱,有明文规定。官府雇佣的薪水,以轻重划分,也有明文规定。全部白纸黑字,张榜公告。

因为摊丁入亩的施行,连带影响了徭役。土地多的地主,家产丰厚的富人,负的徭役更多,出的徭役钱也更多。官府用这些徭役钱雇佣百姓做工,将这笔钱转给百姓。贫苦百姓从前服徭役,出人不花钱,现在要花徭役钱,表面看受了剥削,其实并不吃亏。这边支付了徭役钱,那边受官府雇佣,可以把徭役钱赚回来。体力好的,选择繁重些的工作,还能富余些钱。官府征徭役尽量选择农闲时,不会耽搁了耕种。家里闲劳力多的,甚至可以多赚一份两份薪水。官府雇佣,肯定不会发生耍赖和拖欠的情况。对贫苦百姓来说,比原来的徭役方式要划算得多。此外,要求自己携带换洗衣物,工具和伙食由官府提供,伙食标准也都公示。国家级的大型工程,比如黄河和大运河工程,薪水和伙食更好。官府也根据需要雇佣女子洗衣做饭,让许多女子有机会为家庭分担压力,参与到国家建设当中。期间,官府会特殊安排,不敢出任何问题。万一出了事,告到监察司,负责官员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说不定还要下狱。

金国。经历蒙古祸患,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北边许多百姓搬到了南边,逃往宋朝的战争难民大幅增加。金国尽全力阻拦,虽有效果,不太明显。金国国库里的银子一天天减少,税收堵不上窟窿。只得大量印制发放纸钞。金国之前超发纸钞,导致严重的通胀,纸钞本不值钱,如今与废纸无异。百姓宁可以物易物,违反朝廷律法,都不愿用纸钞。金廷无奈,进一步推行通检推排政策。这种政策在宋朝叫做推割推排,三年一次,因下面官员借机索贿,对百姓的剥削十分严重。大宋收回军中耕地后,完善推割推排。大宋对官员监察严格,没有税收官敢枉法渎职。这项政策也相对公允,成为朝廷治理的主要依据。大金则不同,这个过程中,官员肆无忌惮,莫说农具牲畜,连茅房里的粪尿都被定做肥料,算为家资。家资被定的多了,缴纳的税,服徭役兵役就重。百姓为了活命,只能想方设法筹钱行贿。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一片死气沉沉。军队趁机低价购买,将许多民用耕地转为军中耕地。此举有金廷默许,以增加军中收入,抵扣军饷,减少国库的军费支出。以往十年一次,去年定为三年一次,与大宋相同。现在改成了两年一次。如此剥削,无异于饮鸩止渴,改变不了灭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