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发现自己亲近的同窗死于非命,心绪混乱之下,少有人能冷静的分析法律上规定的责任在谁的身上,只会知道自己害死了一个人。他有多种顾虑又无法直面这个现实,自然选择尽快逃走。这或许也是他心中罪恶感的主要来由。当然,我们还要结合另外一份证词。”说着,梁安抽出了一份口供的文件。
江秋看着他把文件摆在了桌上,这是结案报告的一部分。
“我们从事情刚刚结束时就发觉了异常,戚泰初必定对唐桦这个人有超乎其他人乃至他负责一切情报事务的同伙的了解。因为他对唐桦有深重的执念,所以必定会从同伴那里寻求更多的了解,自己也会深入的了解这个人的生平。”梁安敲了敲桌沿,“他是一个突破口。或许连戚泰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失败的耻辱让自己铭记于心,而且记住了这样一个死敌。就在仇恨发生的同时,他自己也成了自认为的死敌在世间最后几个年月里留下的唯一印记。”
动机是无常的,但有迹可循。每一份执念都可以导致一份结果,而每一个捋清楚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脉络,都可以还原一个本该深埋地底的人生。
唐桦临死前因为不愿被遗忘而留下日记,虽然没有勇气写下此生的详情,但机缘巧合之下,竟是由自己胁迫的人的口供才得以回归正途,让自己的名字能够重新浮出水面。
“他参加卧底任务并不是因为临时的委派,这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唐桦慌不择路,在城市的边界穿梭。他不知道该逃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昔日活生生的伙伴冰冷的尸体,只知道自己不该回到家中,把自己的罪过带给父母,目视他们失望至极的神情。
以后的人生有的是机会让他为那时的选择后悔。但就在那个时候,失魂落魄的他确确实实误入了一处交易的现场。
手枪还藏在他开出来的车辆上。他是一名基层的民警,因为直觉中的念头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处境。危险之下,他只能在危险人物的询问中,振作精神,借用自己多年学习到的知识假装自己只是碰巧路过的年轻小伙,表现出了对这一生意的好奇和心动,并编造出了他的身世和第一个外号阿华。
他曾经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因此兴高采烈的旁听了警界传奇宋荆宋队长的演讲,也留下了联系方式。在惊险逃离以后,他六神无主,害怕前事东窗事发也不敢打电话给尚且陌生的直系上司。立刻联系了自己信任的这位前辈,旁敲侧击的询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宋荆自然是冰雪聪明,她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种组织规模应该是自己追查许久的犯罪组织,并指示他按兵不动。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了另一边发生的事件。亲自调查清楚并问出了事情的真相,宋荆决定暂且让唐桦留在那里卧底,让他结束行动以后再行归队。
但怎样的口头安慰也不能缓解唐桦心中愈发浓烈的罪恶感,他终究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当初的真相,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是迸发的鲜血和冰冷的尸体。
后来他会在午夜时分里辗转反侧,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这么固执,没有不让同伴拿枪试试手,是不是争执不会发生,惨剧更不会出现?
然后,另一段人生的轨迹就像轨道上奔驰而来的火车一样,猝不及防的撞向了他。
就像是命中注定。茫然逃跑的唐桦撞见了一生中最大的任务起始的交易地点。而几个月以后,他又在另一处交易即将开启的仓库当中,撞见了一个迷途的孩子。
两者几近相似,又截然不同。
或许唐千的出现,才是心中迷惘的唐桦真正确定目标的引子。他不再只关联着自己的一条性命,他的存在还关乎着这个孩子的存亡。他心想,是自己的任务拖累了这个孩子找回家的脚步,自己必须尽快的完成任务,保护好这个年幼的生命,绝不能沉浸于无措之中,反而害了他人。
他终于开始畅想未来,开始找回别无烦恼的学生时代作为高材生的冷静和理性,开始能像一个真正成熟的警官一样发挥自己所有的技能。
“或许有一件事你猜不到。”梁安解释了自己的陈述,挑眉笑道。
江秋一言不发,看着这位又卖起了关子,虽然神情不变,但总归让人莫名感到心虚。
“唐桦的真名叫做杨乐华,他是杨乐歆亲生的兄长。”
一个人身上的压力或许不止源于自己的面子,更源于自己的亲人。
有人的身份不容许存在任何污点。正因如此,才会让这份无形的压力成为一道天堑,划开了亲人之间的界限甚至划开了生离死别的分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