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振翅之声越发密集,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越来越多的低语汇合在了仁青周围。
渐渐的,仁青听不见振翅和鸟鸣之声,连溪流和微风都静了下来。他独坐在无尽漆黑之中,放松心神,体会森林带给自己的思绪。
岁月的低语破开土壤、钻出树梢,仁青听见了士兵帐篷里酒杯碰撞的声音,‘很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仁青心想,好像有个男人躲在树后低声祈祷,战马紧张喘息,用铁蹄扒翻掩盖在落叶间的青草。篝火正在燃烧,木柴噼啪作响,某个男人正嘶吼着下达命令。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突然从正前方传来低沉的战号。
仁青越发感觉身体燥热,他褪去薄袍,袒露上身,奋力拉琴,应和着漆黑密林里的幻音。
他听见数不清的脚步冲下山脊,一息之后,长枪相撞、盾木爆裂,随后是男人的怒吼与惨叫。
琴声激越,嘈切错杂,仁青听见藏身于树幕间的长弓发出象征死亡的颤响,疾厉箭声穿破长空,四周地面传来猝不及防的凄惨哀嚎,他睁开灰色无神的空洞眼瞳,仿佛看到了骄傲的战士正浑身浴血拔出战刀,露出锋刃上的的残酷光芒。
咚咚,咚咚,咚咚,仁青的心猛烈地跳动,每一寸滚烫皮肤上的毛孔都在喷吐抑制已久的心绪。
狂暴的胡琴鸣动霄汉,大地震颤,数千战马的蹄声在密林深处隆隆作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在心脏的狂热回响间,仁青仿佛亲眼看见温热的血液滴落枪尖,无数骑兵如同高山之上尽皆崩塌的猩红雪花向自己直扑而来。
霎那间,溪流和枝叶狂响不止,如同剑刃破碎,甲胄溃裂。阵亡的战马发出轰然倒地的绝响。
仁青大口喘气,演奏的更加落力万分。
他听见铿锵湍急之声,如万千刀剑竞相挥斩,黑暗森林中,无数生命彼此倾轧,先后破碎,仁青听见刺耳钢音在骨骼间鸣响,那是剑刃捅进了破裂的盔甲。他又听见铜号长吼,受惊战马高抬前蹄,骑士大声咒骂,血溅当场。
仁青顿珠感到身体越来越沉,他明白自己需要休息,仿佛从很久以前,耳旁就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耐心劝告:该睡觉了,睡吧,仁青。
仁青的本能还在强撑,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像风中蜡烛一样摇晃起来。
热流从指缝间洒出,是血吗?仁青搞不明白。
难以名状、灼热般的痉挛从操纵琴弦与琴弓的双手蔓延开来。他紧闭噙满泪水的双眼,肩背关节咯咯作响。他扬起下颌,牙齿用力咬在一起,‘我停不下来了,多吉!’他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只有鼻孔呼出沉重的气息,什么东西滴在腿上,不知是血、泪还是鼻涕。他竭力想坐直,身子却控制不住的抖个不停。
一片喧嚣嘈杂中,隐约听到有人喊他,仁青大声回应:“我在这儿!快来救我!”声音却很微弱,出口就消散在风中,连仁青自己都听不到。‘多吉!你上哪去了?’
“大人,快醒过来!大人!”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可怪了,’仁青心想。这声音许久未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