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困于颜之鹭

“月出南海,我亲所在。青碧之水,鲛浮龙飞。残日铺红,至此几重。清风自何处,故乡岂敢负。春起芳菲瘦,冬来白枝厚。世人知我琵琶曲,一众攒动空叹服。琴歌绝伦表何意,明者空巷万无几。去国离乡远桑梓,回首敬孝唯恐迟。”

这段小曲儿未循着什么词韵,不过曦生随手拈来。这思乡思亲的愁绪随着那纯净的嗓音弥漫开来,字句皆白描,也无华丽辞藻,如此娓娓道来那月出南海的风景,勾起人缕缕乡愁。

歌罢,四方私语寂,只闻杯盘箸落,再观鼎樽,食尽露空。

易珍暻落葬时,国君亲自主持,各国文人士人尽来观瞻,那些将易珍暻视为楷模的女子们,也有许多想尽了办法来送这位传奇的安国女帝师最后一程。人们似乎都忘记了除却帝师这一身份,待看到她的长兄易珍初,如今的易侯位列上香的头一排,才恍然记起她还是那位匡扶皇室一统安国疆土的安平侯家的女儿。唏嘘之外,免不得还会叹一句“也许安平侯一脉就此凋零断绝了。”

昔日无上荣耀的安平侯府,侯爷方去,帝师又紧随其后。而易洌川与苏青瑟两子两女,却无一孙辈。长子易珍初虽从文,却一心向仙道,承袭爵位也只是应了母命。长女易珍袀杳无音信近千载,人寿有尽,应也不在。次女易珍暻自幼发奋,将旧朝丹书公主奉为楷模,一次酒后与人道,“若昙瑟不爱安琹,不忠薄奚叙卿,也不至那番下场,说不准也就成了个千秋帝王。可见男人,也可称得上是祸水。”也正因此,珍暻终身未婚,也未有后。次子易珍煦从武,一心痴迷,与同胞龙凤胎的姐姐一样,也无心情爱。

此事不提,先看眼前。

白花如伊人,无暇且芳。灵堂中的纸绢花染了帝师生前最爱的熏香,曦生踏进去,嗅到这股易珍暻衣袂常绕的炉香,依稀觉得这位故人尚在,从未离去。

“小民多谢陛下鸿恩。”这位名满天下的琴师又小声悄悄谢了一次皇恩,谢他因珍暻之事允自己在安国境内多留几日。

旁人看得惊奇,曦生却不以为意。他请了三炷香,点燃,拜了三拜,还觉不够。他将背上琵琶从琴袋中取出,对着堂中那口黑漆漆的棺木道,“昔日某与先生相知,多承先生帮扶,此生不敢忘。先生爱慕佚失之《濯熠曲》,在下东拼西凑终于寻得几节,今日奏来,与暻君作别。今日一别,安国此地,某终不再踏,便也不能再去碑前与先生叙话。若要再见,许是来世。”

语落琴声起,一节欢快驰骋,一节幽咽如诉,一节铿锵悲壮。在场之人无不沉浸琴声,悲喜随转弦,或欢愉或泣涕,一时如谈儿女情长,一时如战场激扬。曲停,久久不能回复。再回神,奏琴者不知何时退场。

“师父,你弹琴真好听。”小鲤鱼托起腮,一脸痴迷,“师父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