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满怀感激和企盼之情,兀自闭上眼睛,憧憬着热羹下肚的那一瞬美妙时刻。
时间不大,一碗热气腾腾的鲜羔羊肉羮端进了东暖阁里。
梁师成正要示意小黄门直接送到吴敏面前供其享用,孰料官家却抬手一扬,半道上截了糊。
不光是当事人吴敏,就连梁师成和小黄门的脸上都写满了尴尬二字:官家这是要搞哪样?
赵桓手捏玉制汤匙,一边砸巴着嘴巴喝得津津有味,一边笑着和吴敏聊战事:“据朕所知,自古应对城下之敌,不外乎战、守、和三策,吴卿以为而今东京情势,当择何策为上?”
吴敏美好的预期骤然落空,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上吞咽喉咙里的哈喇子,只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便回奏道:
“依微臣愚见,战、守、和虽是三家事,彼此之间却相辅相成,正所谓战不足,必当固守之;守不固,则和不足恃也。而今战不足,守有余,和仅为权宜之计……”
“说得好啊!”
赵桓忽然放下手里的冰裂纹羊羮小汤碗,抬头看着对方认真说道:“诚如卿所言,守若固,则进可战、退可和,进退有据。当初团结全城兵马,朕择其名为东京守御使司,而非亲征行营司,其意即在于此!”
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早就饿得脑子不转圈的吴敏仍然一脸迷糊,赵桓只好再用大白话给他直译一下:
“其实无论是以李纲为首的主战派,还是以李邦彦为首的主和派,他们的妻儿家小全都在城中,谁都知道守御东京才是重中之重的军国大事,在这一点上两派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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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卿身为枢相,又兼着守御正使的差事,只需打着守御东京的旗号,便可名正言顺地督促朝廷有司,及时给大军提供守御城池所需的衣甲器械、军资钱粮等物,何乐而不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直到这个时候,吴敏才算弄明白延兴皇帝的真正用意:原来是在委婉地劝勉他,既不要隔岸观火,也不要首鼠两端,而是高举守御东京的大旗,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替李纲遮风挡雨。
这么做的理由既简单又充分:守住东京城池,就等于守住了每个人自己的小家,在这一点上大家应该同仇敌忾,休戚与共,与战或和的政治主张没有关系。
“微臣愚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
赵桓见他这根愚木终于开窍了,心中一乐,抬起下巴冲梁师成扬了扬:“守道啊,没看见朕的功臣都快饿晕了吗?快,快扶吴卿到御厨用膳吧!”
…………
方才知院吴敏享受的特殊待遇,轮到太宰李邦彦的时候忽然就自动取消了。
这会儿浪子宰相只能拢袖站在东暖阁的地板上,洗耳恭听延兴皇帝训话。
“馆伴正副使,一为姻亲,二是本家,都是你李太宰的人,今晚为何闹出这般事端?”
君臣二人甫一见面,赵桓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明显是想给李邦彦点脸色看看。
截止到今日张邦昌入质虏营为止,老派权门已经正式出局了,朝堂之上只剩下一个中书侍郎赵野,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也会主动投向李邦彦的怀抱,新派权门一党独大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赵桓当然知道这里面潜伏着巨大的风险,可眼下是非常时期,要想顺利实施缓兵之计,让金人彻底放松警惕,就得重用这些胳膊肘真心往外拐的爱国贼。
以和为表,以守为里,以战为核,这是赵桓深思熟虑的基本对敌策略一一之前他坚决不让主战派代表人物李纲趟和议这趟浑水,目的就是让他们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微臣用人不谨,伏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