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轶请了假,一早就来了城门。
他拒绝了其他虫的陪聊,独自坐在烽火台望楼之上,望着远方出神。
他在想昨天的事。
那几只雌虫被审了几轮,说辞一直不变,最后干脆闭口不言。
按照雄保会以往的惯例,他们应该被丢进刑房里狠狠折磨一番,然后丢进大牢自生自灭。
但是费轶之前没给过什么表示,雄保会也拿不定他的想法,怕判惩结果不能让费轶满意,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征求了费轶的意见。
费轶刚得了赛迦维斯即将回城的消息,心情很好,他想了想,决定去看看。
他没什么亲自鞭笞罪虫的想法,只是单纯想去看看,顺便说点“心里话”出出郁气。
挥退了想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狱虫,费轶一脚踏入刑房,能明显感觉到鞋底陷入了一片厚重黏腻之中,费轶顿了顿,反手关上了门。
霎时,刑房令虫心慌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费轶循着浓郁的血腥气走了几步,停在牢门前。
“嗞,嗞嗞嗞——”
蓝色电光在金属栏杆之间隐隐炸响,黑发雄虫苍白的面孔在昏暗中忽隐忽现。
如果有虫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吓得当场厥过去,但是在场的虫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思考那些灵异的东西。
他们半抬起疲倦的眼,看到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怔愣片刻,又垂下眼帘。
没想到还能看到他。
费轶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厌恶,没有愤恨,没有后怕。
他先是看了一眼房内的环境,最后才将视线挪到他们身上。
他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绑我?”
一个简单到有些蠢的问题。
却让他们哑然无声。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费轶也没真指望他们说出什么,自顾自继续道:“我想不到你们行事这么莽撞的理由,毕竟在帝城里绑走一只雄虫是很愚蠢的行为,尤其是绑走一只S级雄虫。”
最前方低垂着头的雌虫动了动。
他抬首,隔着脏污的发帘,无神的眸光在看到那干干净净的漂亮雄虫时,逐渐浮起奇异晦涩的光。
雌虫咧开嘴角,尖尖的犬牙刮蹭过唇瓣上细小的伤口,血液再次涌了出来。
他低低地笑起来:“阁下,该说您是真的单纯还是在装傻呢?”
“疯了的雌虫,是不会顾忌那么多的,总归要死,还不如在死前做点想做的事。”
他说到这,歪了下头,似乎真的很疑惑:“您不是喜欢被强迫吗?那为什么您接受不了我们的强迫呢?”
费轶:“……”
费轶:“……?”
费轶:“……啊?”
他是真的茫然了。
他喜欢被强迫???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看出了费轶的震惊不解,那只雌虫一愣,好像知道了什么,笑容里都带上嘲讽:“原来阁下不知道啊。”
“您怎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赛迦维斯,对吗?”
他眼眸睁大,密布着红血丝的眼瞳死死盯着费轶,想看到他真实的反应。
“他还瞒着您,他还没有告诉您对吗?”
“难怪,难怪啊……”
“难怪您还那样宠爱他!难怪您从来不看我们一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
他笑得太用力,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咳出了一口腥稠的血。
费轶皱起眉。
发疯就发疯,扯上他家雌君干什么。
听他这么说,赛迦维斯对费轶隐瞒了一些事。
费轶也想知道赛迦维斯瞒了他什么,但是他答应过赛迦维斯,会等到尘埃落定,等赛迦维斯对他全盘托出。
所以,哪怕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赛迦维斯的“秘密”,他也没表现出急切。
小两口之间的事,就该关起门来躲被窝里解决才对吧。
难不成还让其他虫看笑话?
黑发雄虫一动不动,除了一开始的惊讶疑惑,便没了其他情绪波动。
他冷眼看着雌虫咳血。
等雌虫缓过气后,他才慢悠悠道:“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是哪件事了。”
雌虫抬头,目光期待,却暗藏恶意。
黑发雄虫耸肩,无奈叹气:“我知道啊。”
雌虫一愣,他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几只雌虫也瞪大了双眼。
……什么?
费轶平静地与他们对上视线,目光淡然到甚至有些冷漠。
“我一直都知道。”
喜欢被强迫什么的,简直就是危言耸听啊。
费轶深感自己风评被害。
“我没有不愿意,所以不存在强迫一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接受不了你们吗?”
“因为你们所谓的喜欢,以伤害我为前提,以犯罪的形式来表达,而赛迦维斯从未想过伤害我。”
“你们和赛迦维斯没有可比性。”
“所以,你们在不甘什么?”
话音落,刑房里陷入一阵令虫窒息的沉默。
站在费轶正前方的那只雌虫呼吸沉滞一瞬,又咳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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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生机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明明身上的皮肉都在腐化溃烂,伤口昭示着存在感,可他却觉得内里的五脏六腑都被重重锤烂,紧紧搅在一起,疼痛盖过了所有皮肉上的痛觉。
他恍惚地想,他从未觉得胸腔这么痛过。
痛到他难过地想哭。
他低头,又笑了起来,血和泪哽在喉间:“我不信。”
“您刚才明明也很惊讶的,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该说您可怜吗?被蒙在鼓里,还要包庇罪魁祸首。”
“赛迦维斯上辈子拯救过虫族吗?这辈子运气这么好。”
他的眼帘沉沉地垂下。
先遇到您。
他真好运。
费轶看他突然垂下头,好像晕过去了。
晕就晕吧,就算死了也与他无关。
他看向后面几只稍微清醒点的雌虫。
他问:“你们没什么想说的吗?”
沉默。
费轶等了等,觉得也听不到什么了,脚步一转就要离开。
“阁下等等!”
一只雌虫突然哑着嗓子开口。
费轶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雌虫隔着金属栏杆间时不时炸起的电光,看清费轶平静的神色。
他唇瓣翁张,以一种几不可闻的音量喃喃道:“您不恨我们吗?”
“您不会后怕吗?”
为什么你表现的那么事不关己?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在乎?
费轶听到了。
他眨眨眼,反问他:“所以,我应该恨你们,恨到忍不住跑来刑房臭骂你们,甚至对你们动用私刑?”
“然后怀着对你们的怨恨过日子,一想到你们对我做过的事就心生惶恐,整天担惊受怕,周围的虫多看我一眼就感觉他们要害我?”
“在你,不,你们的设想里,我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他们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