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便是百年的时光向前。

时寒舟这魔尊殿下尽心劳力,殚精竭虑,用尽了心血,可算让当年她同姬成凰的改革真正落到实地。

魔界迎来断代以来最为繁荣的景象,好似一切都生机勃勃,每一天的朝阳都携着希冀。

魔界一开始那些稀稀拉拉的破房子和简陋的小地摊逐渐演变,成了能抵御风暴的坚实房屋和满街繁荣的商铺。姬成凰曾经在修真界寻到的某种作物种子,在荒漠适应良好,也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

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除了魔尊殿下。

她是挪不动的金身,是一百多年前滞留人间的古物。

她在这漫长又窒息的百年岁月中,经常会想起过往,从中品出点奇怪的意味来。

魔尊殿下觉得过去的一切,在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撵着他们一般。

这车轮冷酷无情,撵着人往前跑,利索的跑得快能逃过一劫。腿脚不便的步力不行的,被车轱辘碾成纸片儿,碾得面目全非,血水横流,成了人间一捧土。

就像是魔尊殿下身边跟着的那些人,鲜活的生命扎堆的逝去,要去填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成为陈旧的剪影——尤其是在阿鼻地狱的那些牺牲,跟着时寒舟的人死绝。

时寒舟常觉身躯之中有个空洞不断蔓延。

像是百年前阿鼻地狱里头那片无论如何也填不平的尸油海。

时寒舟有时候会想,真正该死的人不是她么?不择手段,罪该万死的人不是她么?

所以——所以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

魔尊殿下其实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就是止不住去想,自虐般的去想。

好似要把这问题在四肢百骸产生的隐痛当作麻醉,让她这副筋疲力竭以至于腐朽的皮囊再多撑上点时日。

姬成凰猜测得没错,时寒舟拖着万千冤魂,每往前走一步都在接近自我毁灭。她不顾一切的燃烧着自己,总有一日会被焚烧殆尽。

她会变得支离破碎,而后大厦将倾,尤其是魔界的发展达成他们当年的夙愿之后,吊着魔尊殿下走下去的那口气便淡了。

就像是长途跋涉得四蹄血肉模糊的驴子,面前吊着的胡萝卜已经没了,于是四蹄强烈的疼痛便往上涌,教它迈不开步来,最终倒在半途。

时寒舟在这百年间,每年还是会寻个时间来烧些纸钱。

年年纸钱不断,甚至到最后,时寒舟都不知道这纸钱是烧给他们的还是自己的。

枯枝之上总有鸦鸟,但年年不同,睁着绿豆小眼,歪着脑袋,看着纸灰在空中打转。

直到后面,枯树倒了,周遭也变了景,魔界的生活好了不少,好似一切都到了要落幕的时候。

就连当初那个小姑娘曲玉都成了魔尊殿下手底下的一位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