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六路大军征讨澎夷确实是立了大功,可是兵发皇城是犯了大罪,而且左右掂量掂量,他们后者犯得罪更大一些,一功一过,功过相抵,朕即便是对他们毫无封赏,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不敢有所埋怨。天下百姓也不会指责朕的不是,只会说这六路大军的不是。”
“那陛下为何前几日还让汤公公亲自送去了御酒珍馐,好酒好肉款待六军的将士啊?”卢忆荪问道,“我还听说,不止如此,连太乐署的人都几日前都接到了圣旨,派遣了数百倡优舞姬,给将士们歌舞助兴,这也是陛下的谋算吗?”
“将欲夺之,必先予之,这样一来,军中的将士们便不会惶恐不安,而且会感念皇家的恩德,他们的心,便会从六军的主帅,往皇室和朝廷偏移了,”元淮说,“再者,朕不仅不会对六军将士们没有赏赐,也不会对他们赏赐微薄,而是要对六军将士们厚赏。”
“什么?”卢忆荪说,“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吗?等到下回,若再有兵发皇城之时,这些人岂不是更为所欲为了?”
“夫人应该知道,此次兵发皇城,那些兵士们不过是听主帅的命令行事,并非他们心中所愿,这些兵士本就是关中和淮扬一带的贫苦人家的儿女,刚不远千里去东海沿子上打了一场恶仗,本就疲惫不堪,又被主帅们威逼着,再同自己的同胞来一场苦战,他们的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若是因为一件并非出自他们本心的、不情愿之事,将他们此前出生入死立下的赫赫战功都毁了,他们的怨气固然会对准六军的将帅,也会对准皇室,那时便不好收拾了。因此朕不能冷待,甚至不能责罚这些兵士,而是要用爵位、钱财加以抚恤,如此兵士们才会对朕归心,原来本就忠心与皇室的延昌武人子弟,也会对皇室更忠心不二。”
“那六军的将帅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自然也要加以封赏。”元淮说。
“兵发皇城,这样大的罪过,陛下还要封赏于他们,就不怕其他将领也效仿吗?”
“夫人可知,这封赏责罚,也藏着升降的调动,有时对待臣子,封赏甚至比责罚还要好用,以封赏之名,鲸吞蚕食掉这六路大军的军权,岂不是比直接加以重罚、冒着引起军中的内讧要好的多吗?”
“陛下的意思是……”
”朕前几日,已经将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的四位大将军,分别加升为辅国大将军、上柱国,再赐良田千顷,食邑万户,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的将军,加升为镇海大将军、柱国,赐良田五百顷,食邑三千户,原本的中郎将、长史、参军,皆擢升两级,赐征伐澎夷之功的高低,分别赏赐黄金、玉帛、宅地,中郎将擢升为将军后,掌管军中诸事。”
卢忆荪知道,这六路大军中的中下级武官,都是延昌武人出身,“陛下此举,是想让这四路大军的主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回乡颐养天年吗?”
“不错,如此一来,这四路大军的军权,便控制在延昌武人子弟们的手中,而四路大军的主帅和副帅,爵位、封赏已经是武官之中最显赫尊贵的了,若是再有什么不满,便是他们恋栈权位,只怕就要被天下人侧目、被底下的人所不齿了,因此这四路大军的主帅,已经见好就收,领旨谢恩了。”
“可是,还有左右武卫两路大军的主帅,陛下为何不也用此法料理了呢?”
“朕知道,此次兵发京城,这两路大军的主帅是主谋,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他们与崔氏家族是儿女亲家,想来也是可恶,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起来,不把朕放在眼里,这崔氏兄弟也就罢了,到底还有崔氏和常佑的情分在,这左右武卫的主帅与副帅,皆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四路大军倒是可以轻纵他们一回,这两路大军的主帅确实不能,如今四路大军被朕收腹,京中还有左右金吾卫与众多禁军将士,要对付这区区两路大军还不是易如反掌吗?若不严惩这两路大军的主帅,实在难平朕心头之恨。”
元淮恨恨的看着窗外的绚烂却已经沉入黑暗夜幕中的云霞说道,“恩威并施,向来是平衡朝局之道,这恩已经封赏出去了,这天子之威,还没有发作,就拿这四个老贼秃做法子,看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天下的众多文臣武将,还有谁敢悖逆于朕。”
“可是陛下,此次兵发皇城,那两路大军的主帅也不是元凶主谋啊。”
“夫人放心,先将这路扫清了,擒拿贼头岂不是会更得心应手,会更事半功倍吗?”元淮转身温柔地看着卢忆荪。
卢忆荪看着元淮这心有成算的样子,心中想,他不愧是创下了大黎乾元盛世的英明君主,对于如何制衡朝臣、平衡各方势力,这普天之下,果然无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