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元淮的圣驾便从皇宫启程,元淮与唐简卉同辇、瑾妃带着萝溪郡主、祯妃和许美人带着四公主嘉荣、雍王常佑、赵王常佰,一共五顶轿辇,过了朱雀门,往皇陵去了。
高贤妃也站在皇城的城楼上遥遥相送,一只看着元淮等人的辇架消失在了京城之中,高贤妃转过身来,又远远地看着身后的乾阳宫和麒麟台。
高贤妃下了城楼,穿过乾阳宫,往长欢殿 走去,一边走在宫道上,高贤妃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
从前的乾阳宫与麒麟台,对她而言,象征着不可逾越的天威与皇权,是那般的高大巍峨,如同一座不可攀爬的神山,是她要心悦诚服地磕头跪拜、不敢有丝毫不敬、打心底将其奉为神祗的地方。
可是如今的乾阳宫,在她的眼中却无比渺小,只是一座供奉着鬼魅的庙宇,在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神圣之处,外头仍旧是金碧辉煌,里头已经是一座抱残守缺、风雨飘摇的破庙,她只要轻轻吹一口气,那庙就要坍塌,对她而言,那象征着皇权的乾阳宫、麒麟殿已经是囊中之物一般,只在取与不取之间。
她入宫的那一年,元淮刚刚登基为帝不久,是那样一个英姿不凡、踌躇满志的少年天子,大黎的天下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那一年的她,也是姿容冠天下、豆蔻妙年华,对这神圣的地方怀着无限憧憬。
她入住长欢殿的那一年,元淮让人从里到外,将长欢殿用西域的香料精细地粉刷了一遍,连空气之中都有一股很好闻的紫罗兰的香味。
可随着她接连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又见识到了后宫争斗的血腥与惨烈,刘皇后被废的那一年,刘皇后家族中的女眷如何一个一个被残忍地逼迫致死,瑾妃与荣妃的几个孩子如何被崔皇后连消带打地除掉,裴氏如何被崔氏害得终身无所出,庄妃又是如何利用皇后、在宫中鱼肉宫人、作威作福,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当她的孩子被崔皇后暗害之时,她的下身血流不止,死神就站在长欢殿前朝着她招手,可元淮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流连于刚进宫的新宠——柳蕙儿、陆桐鸢冯惜茴的温柔乡里,
那一刻她便嗅到了,原来,那长欢殿浓郁的紫罗兰香气,是用来掩盖皇宫之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直到紫罗兰的香气渐渐散去,那血腥味显露出来,她才发觉,紫罗兰香气只是假象,后宫的土壤中散发着的,只有丧命于此的人散发出来的腐臭的血腥味,而杀她们的人,不是崔皇后,而是将刀递到崔皇后手中、有意纵容崔皇后挥刀治理后宫、最后又杀了崔皇后、博取了圣君英明的元淮。
从那时候起,她便明白了,要在这后宫中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是要成为皇帝的宠妃,也不是成为被皇帝授予权柄的皇后,而是要成为皇帝,要成为那个赐予别人利刃的人,而不是被赐予的那一个。
想着想着,高氏走到了长欢殿的门口,看着宫门口的柱子掉漆了,高氏有些疼惜地抚摸了抚摸那柱子,
小太监安栎以为高贤妃要怪罪,连忙跪下告罪道,“奴才该死,这样的小事都不曾留意,请娘娘恕罪,奴才这就去内府局取漆料来,将这残缺的地方修补完好。”
“快起来吧,”高贤妃对安栎说道,“这有什么要紧?掉了块漆而已,暑天到了,三日曝晒三日雨的,咱们在这长欢殿,住了快二十年了,将来掉漆的地方还多着呢,不必修修补补的,白白耗费心神在这上头,等入秋了,再想别的法子是正经。”
安栎也只好答应着,不敢再说什么。
之后的七日,因为天气酷热,京城像是一块被置于镬上、任由骄阳肆意炙烤的肥肉,皇宫和京城中的人也都变得十分倦怠慵懒,往日最繁华的群贤坊和西市也少有人走动,只有树上的蝉聒噪个没完。
人人都为这酷暑所苦,只有高贤妃心中窃喜,她明白,起事的时候到了。
几日之后,元淮的圣驾便从皇宫启程,元淮与唐简卉同辇、瑾妃带着萝溪郡主、祯妃和许美人带着四公主嘉荣、雍王常佑、赵王常佰,一共五顶轿辇,过了朱雀门,往皇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