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几点火星如拖着红色尾焰的流星四溅而出,顿时引起啪啪啪的拍打声夹杂着几句叱骂,“你个夯货,让你拣点柴火你就非得挑辣杆杆是吧。”火堆旁,一个削瘦的中年汉子一边手忙脚乱的拍打着四溅的火星,一边头也不抬的骂道。
他口中的辣杆杆是整个北方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学名叫啥他也不清楚,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叫的。生命力很顽强,冬天的时候形似一丛干黄的枯草,然而等到来年开春,一场小雨下来,就能像表演戏法一样一晚上脱去黄衣穿上绿衫。
只是如此优秀的生存能力并没有让它获得更多人们的喜爱,毕竟习惯于土里刨食靠辛苦劳作养家糊口的庄稼人,更喜欢的还是能填饱肚子的稻谷小麦,至于既不能结果饱腹,又不能开花悦目,燃烧带点刺鼻辣味还特别容易爆出火星乱溅,连当柴火都不够格的辣杆杆自然不受庄稼人待见。
就如同此时靠在墙边嘿嘿傻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状的好大儿一样,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比同龄的小伙伴高出一截,身体倍儿棒基本没生过什么大病,就连几年前席卷整个北方的流感让他这个农田里摔打半生的汉子都躺了半个月,而当时才八九岁的憨货流了几天鼻涕就捱过去了,这生命力不可谓不顽强。
但同时没用也是真没用,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上天给了他一个强健体魄的同时没有再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说好听点有点一根筋,学什么都慢,用乡下话说就是有点愣。能干活但是能干的也不多,毕竟就算是种地也多多少少需要点经验和技术,想让庄稼长的好产的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在以往,有个好身体再加上一把子力气就算种地不行,给别人当苦力打点短工总归是饿不死人,但是眼下已经不是太平时节,北方的鞑子大规模扣边,越过了长城甚至听说连兴庆府都被围了。这兵荒马乱的当下,带着一个脑筋不灵光的儿子和一个躺了好几天至今人事不省的人,实在是倍感压力。乱世人命如草芥啊,要是他有个好歹万一不在了,他那个一根筋的儿子可怎么活,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老王愁容满面的呆坐着,视线落在了墙角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年身上,自打几天前在路边偶遇,他的好儿子莫名其妙爱心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吵着闹着要救他,老王费尽口舌硬是说不通,无奈之下父子二人组就此变成了三人组,继续踏上逃难路。一个推起来吱吱呀呀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的手推车,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头箱子,几个灰布包袱,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陪同那个和老王同岁的土坯房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娘的,这群天杀的鞑子!”想到这他不由的又一次在心底咒骂到。不过只要人还活着比啥都强,相比那些此时在沦陷区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乡亲们,从兵祸中逃过一劫起码保全了性命的父子俩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愿等逃到庆阳郡一切都会好起来,自己辛苦辛苦种点田,再抽空打打短工,糊口没问题,勤快点的话还能多攒点钱给儿子说个媳妇,再生上一堆大胖小子,三世同堂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憧憬着脑海中的美好生活,想象着一群光屁股吃的圆滚滚肥嘟嘟的大胖娃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叫爷爷,因风餐露宿而显得满面风霜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
嘭!
又一声脆响伴着几点火星飞出,其中一点甚至蹦到了他遍是补丁的破袄上烧出了一个眼儿,赶紧抬手又是啪啪啪几下。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幻想也打醒了他的美梦,透过眼前跳动的火光看着依旧朝着他嘿嘿笑的儿子,刚涌起的一点温馨感情顿时烟消云散。
“还笑,笑个屁咧,还不再去给喂点水。”老王瞪着眼珠子说道。
“哎!”王二牛应声坐起身来,打开包袱取出水葫芦,小心翼翼倒出一盖儿水,缓步坐到火堆边,将盖子中的水慢慢的滴在躺着的人的嘴唇上,动作轻柔缓慢,一滴都没浪费。这个温柔劲儿让一旁的老王觉得很不真实,这还是他那个蠢憨蠢憨愣头青似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