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浴血的苏展驱马来到赵代身侧,嗓音沙哑道:“赵校尉,这帮妖怪蛮子不愿竭力而战,不太对劲,他们跟咱们白马游骑是死对头了,骨头从来不软,看来是跟我们一样留了后手,小心埋伏。”
赵代随意吐出一口血水,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点头沉声道:“苏校尉,你部伤亡较重,追杀一事暂时交给我们,能够趁机换马就换马,不怕耽搁那么点功夫。一旦遭遇妖族大股骑军,就需要你们拖延时间,务必要支撑到北境骑军主力赶到战场,按照先前的谍报显示,相信以目前妖族大军的既定部署,他们抽调不出太多的骑军来应对这场战事,而我们还有周舒辰的缺月铁骑,到时候是战是退,都留有余地。”
苏展思索片刻,杀气腾腾道:“万小飞那家伙毕竟一心想着跟咱们北境骑军一较高低,现在他麾下的骑军人数也没有太多了,有后方两支骑军策应我们,想来即便有些变故,咱们也算立于不败之地,这场仗,可以往狠里打!”
赵代笑意苦涩。
苏展犹豫了一下,“既然要引蛇出洞,妖怪蛮子也不全是傻子,当时李晋提议咱们三人抓阄,谁抓到谁来当这个诱饵,说实话当时李晋他第一个抓阄就抓到了,我心底是有些庆幸的,倒不是我苏展贪生怕死,可是怕手底下五六百兄弟跟着我送死啊。赵校尉,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我其实心里敞亮着,这场谋划是你给湛王府提议的,最想担任诱饵的也是你,怪谁都不能怪你,李晋要怪就怪他命不好,也怪他瞎了眼,交了我这么个不仗义的兄弟……”
赵代摇了摇头,抬起手臂胡乱抹了抹嘴边的鲜血,“抓阄一事是李晋提议的,抓阄的物件也是他亲手准备的,最后更是李晋抢着第一个抓阄,苏校尉,难道你真的没有想明白?”
苏展愣了一愣,惨然一笑,“好一个连老王爷都说是吉人自有天相的福将李晋,好一个‘李命好’,他这辈子打了无数场恶仗,但是连受伤次数都不多,原来是到头来一股脑都把福气还给老天爷了。”
赵代欲言又止,有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李晋和苏展两人,是老乡,年轻气盛瞧不起本地的步军,一起投的盛州边军,曾经都是白马游骑的底层小卒,深受赢阙器重,之后兄弟两人的进阶步伐都大致相当,最后也都陆续做到了白马游骑的校尉,成为北境边军二十位校尉里最风光的两个,但是在谁成为校尉的时候,当时分别属于许抚州和骑军大统领刘祁两座山头的好兄弟,出现了矛盾,毕竟白马游骑的校尉,一直被盛州边军称为三州将军也不换的官位,远远不是高官厚禄四字可以简单解释的一把特殊座椅,最后是背靠骑军大统领刘祁的李晋率先成为校尉,刘祁在边军中权势正值如日中天,这就使得战功略胜一筹的苏展待在都尉一职上继续熬了两年,以至于兄弟二人谁先去了家乡老家过年另外一人便会留在边军,大有兄弟反目成仇而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赵代在灵武军镇那场抓阄之后,和李晋一起走在街上,原本不熟的两人聊得不多,李晋在盛州边军中向来很有痞气,也有人缘,敢跟大将军赢阙撒泼打滚要马要钱,也敢跟刘祁,于正这样的北境老将开玩笑,甚至连那三位缺月铁骑的统领都愿意跟孙吉称兄道弟,反观闷葫芦一般的苏展就要逊色许多,一直沉默寡言。
景明二十四年,大暑。
北境白马游骑校尉李晋、苏展先后战死于关外柔然平原。这一日,还有妖族雍明武战死。
妖族那两股分属不同势力阵营的斥候,已经溃败至先前那个设伏圈,白马游骑校尉李晋正是战死此地。
白马游骑一路追逐,势如破竹,伤亡极小,偶有骑卒中箭受伤无法再战,便下马去附近寻找那些死于败退途中袍泽们的无首尸体,放到马背。
一路上,许多妖族斥候的无主坐骑,在躺在地面血泊中的尸体身边徘徊不去,时不时低下马头去轻轻触碰尸体的身体,试图唤醒那些被北境边军射杀落马的妖骑,而这些战骑,大多马鞍附近都悬挂着一两颗死不瞑目的白马游骑头颅。赵代和苏展两部负伤游弩手默默无言,返身向南,一路上有尸体收起尸体,有头颅取回头颅,不断拢起那些孤苦伶仃散落各处的一匹匹北境战马,若是有些尚未咽气的战马,北境斥候也不会视而不见,蹲下身摸了摸它们的脑袋,然后一刀快速捅入马脖子,给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