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参领着那两千骑马贼赶到战场的时候,眼前那一幕让他们毕生难忘,号称妖族南方第一精锐的不言骑,战死尸体筑起一座座京观,而那支白甲雪亮的骑军让马贼感到陌生和震惊,马贼中也有见多识广之辈,看得出这支骑军的配置介于重骑轻骑之间,一人双骑甚至三骑,但比起罗宁则率领的虎豹骑,显然要更加“气势雄壮”,因为每骑都悬有一枝沉重枪矛,且就甲胄而言,是人马皆“小全甲”样式。在马贼进入战场后,被命令砍掉一颗颗不言骑骑卒的头颅,继续堆尸为冢,而那些“白骑”开始卸甲悬挂在不骑乘的战马背上,准备撤出战场。马贼在剁掉不言骑骑卒脑袋的时候,大多会下意识凝望几眼其中一骑,那一骑高坐马背上,不戴头盔,提了一杆长枪,身材魁梧。这一骑来到赢修然身边,没有下马,跟赢修然一起望向南方,遗憾道:“可惜何圣熙带着几百亲卫跑回了西州,否则只要他死在这里,剩下的那支不言骑也不值一提,关羡潼等于失去了所有能够灵活机动作战的兵力,我们就可以直接杀入西州,跟妖族比一比谁更早形成包围圈。现在不行了,程润生的七千精骑还在东面观望。”
赢修然摇头道:“事情总不能十全十美,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那位儒圣就会和何圣熙、崔升还有徐小清联手,不说罗宁则和三千多虎豹骑,连我想走都难。那刘角反水不算什么,但是那个早早猜出我会出现在西州关外的刘宁,此人不容小觑,他能说服堂堂儒圣来到此地,说明他在妖族中枢拥有分量大到可怕的发言权。李将军,以后我们跟他对峙,得多留几个心眼。”
正是如今王骑主帅的李存孝细眯起那双卧蚕眉,点了点头,“北境先前更多关注中线那三个妖怪蛮子,对刘宁确实忽视了。”
北境有一句话,帅不过许,将不过李。北境都护许抚州,王骑主帅李存孝。
赢修然环视一周,“她人呢?”
李存孝笑道:“郡主带着一标白马游骑先行回盛州了。大概是不敢见你吧。”
赢修然有些无奈。这趟赶赴西州“救驾”,她比谁都火急火燎,带着一标白马游骑先行,能与主力大军拉开出将近百里路程,如果按照北境军律,早就应该被主将骂得狗血淋头然后逐出军伍了。结果战事结束后,她就立即消失了。李存孝对这位清河郡主,给予了最大信任和容忍,不是因为她是年轻藩王的姐姐,只因为她虽是女子,却是沙场上最好的士卒,第一颗到第八颗不言骑的脑袋,就都是她用斩妖刀一口气砍下的。
李存孝轻声道:“该走了。”
赢修然点头道:“是啊。”
罗宁则来到赢修然和李存孝身侧,李存孝微笑问道:“罗将军,王骑还缺一名副将,有没有兴趣?虽然我没有任命权力,但王爷就在这里,你要是答应,我保证王爷不会拒绝,只会顺水推舟。”
赢修然会心一笑。北境边军中几支亲军,都是赢阙留给子女的“家产”,可以算是天底下最豪奢的手笔了。除了他赢修然的护龙骑在关外一战之后人数一直保持在八百左右,缺月铁骑是力保盛州关外不失的中流砥柱。赢修然的姐姐也有亲军,听雪营,天下迅捷第一的轻骑军。北境都护府对这些挂在先王子女名下的亲军都可调遣,但是具体的军中任事,一般并不插手。
罗宁则平静道:“王骑是好,但是我西州骑军也丝毫不差。”
李存孝笑而不言,对罗宁则的“不识好歹”也不以为意,相反对这个北境外人的坚持,多了几分由衷敬佩。
赢修然突然说道:“当时为总领河东道军政大权的张靖越阻拦,河西道三万骑军最终只能出动一万骑出境,老将孙承宗气恼北境都护府,或者准确说是我不够强硬,气得不愿意当那虎豹骑副帅,卸甲归田含饴弄孙去了,据说私底下还骂我赢修然的胆气都在渝京用光了。”
罗宁则心一紧,“孙将军的赌气虽然不妥,但孙承宗老成持重,用兵极正,虎豹骑不能少了这定海神针,如果王爷是要问罪,罗宁则愿意拿所有军功为孙承宗赎罪。”
赢修然摇头道:“我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回到西州后,帮我带句话,让孙承宗别怄气了,他家怎么个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儿子在及冠前就都战死,老将军哪来的孙子来含饴弄孙。轻舟我另有他用,虎豹骑三万骑军,你罗宁则来做主帅。李成林张宪分别授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各领一万虎豹骑。到时候老将军多半不肯重新进入虎豹骑,你就说是我和都护府的命令,他要么去虎豹骑,要么继续‘含饴弄孙’去。”
罗宁则顿时笑逐颜开,抱拳道:“末将领命!”
赢修然沉声说道:“这三千两百骑,设‘登先营’,由你罗宁则来兼任此营第一任校尉!营中士卒,我赢修然也挂一个名字,但不以现役骑卒来算便是。”
罗宁则咬了咬嘴唇,红了眼睛,猛然一骑转身,疾驰出去数百步,从一名西州骑卒手中接过一杆赢字旗,面朝那三千两百虎豹骑,怒吼道:“大将军有令,我西州三千两百骑,设‘登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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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宁则高高举起那杆鲜血浸透的旗帜,“登先营!今日立旗!”
三千两百骑,集体抽出斩妖刀。
所有王骑,也都纷纷上马抽刀,心甘情愿为这支西州边军中第一个赢得“营名”的勇悍骑军壮威。
李存孝作为亲身参加过一系列战事的北境“老将”,在同样拔刀后,下意识看了眼赢修然。
李存孝没有看到那种年轻武将都会出现的炙热和渴望,李存孝轻声道:“打仗死人,免不了的。”
赢修然轻声道:“走了。”
这支骑军向东迅速转移,在他们身后,留给了西州关外一座座不言骑堆积成山的骇人京观。
大概半个时辰后,百余骑缓缓来到这处惨烈战场,为首两骑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妖族将领,其中一人望着那一座座京观,神情复杂,“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遇上那一万骑,果真没的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