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百余精锐轻骑护驾的车队,已经看到那块译州界碑,再往前没几步,就是北境道了。
马车内坐着一位印绶监的大太监,他捧着连睡觉都不敢离手的一个金漆盒子。盒子里面,便是那位年轻天子赐颁北境的诰敕圣旨。
老太监越是临近北境,眼皮子跳得越是厉害,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踏足北境道辖境就心满意足了,哪怕暴毙途中,也算是将圣旨携带到了北境,不负皇恩了。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思来想去,不认为那位名动天下的年轻藩王胆敢派人行刺或拒收圣旨。
马车忽然停下,老宦官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掀起帘子,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译州界碑附近,有不计其数的铁骑一直蔓延到驿道尽头。
宣德四年春分后清明前,护送朝廷圣旨的车队尚未进入北境,便被两千王骑驱逐出三百里。
同时,八千虎豹骑兵临河西道剑门关,还有六千无当飞军矛头直指河东道青苍、临瑶。
圣旨不得入北境寸步。
所有人或忙碌或悠闲,但都心知肚明,当盛州城头出现年轻藩王身影的那一刻起,这场人妖大战的收官之战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千年以来,无论中原还是草原,堪称世上数量最多的骑军,就要一路向南,撞向那支战力最强的铁骑。
烈日当空。
集市上的百姓不由自主地沿着道路向北簇拥而去。期间不断有人加入声势浩大的密集队伍。
盛州城正门在北。
北境边军战刀所指,北境铁骑长枪所指。
已经向北八十年!
中原百姓如何认知,人族朝廷如何算计,我北境铁骑战力冠绝天下,从不屑理会。
分别以北境都护许抚州和北境按察使姜清堰为首的众多文武官员,都已经汇聚在盛州正北门下,架起云梯,只等将那块覆以赢字王旗的匾额高高升起,最终悬挂于城头。
一万听雪骑军,如白雪翻涌在大地之上。
在赢听雪一马当先的率领下,最先停马于盛州城以北的辽阔空地上。
紧随其后的是王锋、周舒辰、陈芷各自抽调出的三千缺月铁骑以及李存孝的一万王骑,停于听雪骑军的后方。
再是北境的两支重骑军,玄甲,雁门。最后是罗宁则麾下的虎豹骑。
马蹄雷鸣之后,是短暂的寂静无声。
不知是谁先抬头望去,所有人都看到遥远处的天空,一道璀璨白虹缓缓划破天际。
那道白虹轰然落在城头。
当他现身露面之后,许抚州和姜清堰相视一笑,开始让人抬起匾额。
那个年轻人等到巨大匾额悬挂在盛州城墙之上后,缓缓抽出腰间的斩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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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下骑军人人默然拔出斩妖刀。
水深而无声。
北境铁骑的马蹄声,便是这世间最雄壮的战鼓声。
五十万边军人人面北而死。
这一幕,即使再过百年千年,亦是大风流。
————
湛王府一处小院,赢莒瞬间出现在门口,脸上虽然淡漠,但那种如临大敌的无形气态,泄露无疑。
能够让赢莒如此郑重其事地谨慎对待,自然不会是赢修然。
赢修然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佝偻背影,站在那幅棺材旁边,沉默不语。
那个老人蹲下身伸手覆在上面。仿佛在自言自语,“真真在去渝京之前,留下一封信,她猜到我会去看,说她如果死在渝京城了,希望我能代替她,为北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看到信后就知道她说的十有八九会成真,所以第一时间赶去渝京城了,就是想着让她别真的死了,但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你赢修然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好不容易练武练成了一个武评大宗师,还是半点用没有,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赢莒拇指推剑出鞘寸余。
与此同时,影九站在院外,整座盛州城也开始闻风而动,铁甲铮铮,响彻大小街道。
在黑压压一大片铁甲拥簇下的北境都护独自大步跨入小院,走到赢修然的身边,高高抛出那壶酒,脸色平静道:“给王妃祭过酒,就赶快给老子滚蛋。”
老人站起身,没有转头,冷声笑道:“北境五十万边军死绝,到头来只是保了人族赵室的平安,赢修然,你真了不起。”
赢修然欲言又止,但仍是没有反驳什么。
老人转过身的同时,一手摁住剑鞘。
满室寒气。
老人随手一抹,抽出那柄闻名世间五百年的青莲剑,“虽然你杀了曹道,但你我心里都清楚,真真是因你而死,北境边军死了多少人我不管,但死了一个李梦真,我就得跟你这位名正言顺的湛王算算账了。”
赢修然看着这位兴师问罪而来到人间的谪仙人,“许抚州,你带着所有人离开湛王府。”
赢莒犹豫片刻,没有坚持留下。
站在门口的影九嗓音低沉,“我留下,不搀和。”
赢修然摇头道:“你也走,没得商量。”
老人无动于衷,任由脸色铁青的许抚州离开院子,然后是赢莒,最后才是影九。
并没有立即出手的老人似乎在等待许抚州带人离开,笑问道:“赢修然,可有遗言?”
赢修然开始闭目养神,没有回应。老人也不再说话,任由眼前的年轻藩王梳理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