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头看万历皇帝,从凳子上出溜下来,”咯噔“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旁边的吴道南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首辅大人如此模样,也慌忙跟着出溜了下来。
万历皇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锦被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片刻之后,万历皇帝的音调很轻,像飘向天边的羽毛般空灵;他的话语却很重,如千百斤的大锤,狠狠的敲向在地上跪着的两人。
只听到他轻声说:”自古以来,都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你们偏不!好!朕认了!你们不让朕立皇四子,朕听你们的;你们要权,朕也给你们了!可你看看,这几十年,在你们这群正人君子的治理下,国事糜烂至此,你们又当何以报答朕呢?“
方从哲只觉得头有些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上一般,眼前顿时有些发黑,口里也仿佛有些甜丝丝的滋味。
他强忍下心中那股烦闷的感觉,头在金砖上磕碰得“砰砰”直响,口中连连道“臣死罪!万死莫恕……”
万历皇帝呵呵一笑,说道:“治你一人之罪,可安辽东否?方阁老,你跟他们不一样,朕是知道的。下去召集六部,拿出个稳妥的方案上奏吧。”
方从哲万历四十六年,方才入阁为相。俗话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他刚入阁时,就发现当他真的坐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时,究竟有多么难受。
不管做什么事,六部都能在一通口水仗后,将原本要处理的事情,转化为互相攻讦。
继而就是漫天飞舞的奏折,将他淹没。万历皇帝几十年都不看奏折的,那只有他看。
可那些玩意,里面连半句有用的话都挑不出来,他只有苦苦支撑,几乎以一人,将大明抗在肩头。
今天得到了万历皇帝的这样一句评语,方从哲顿时老泪盈眶,几乎要哭出声音来,仿佛想将这一年多的委屈,都发泄在哭声里。
万历皇帝又说道:“朕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朕总不能丢这么个烂摊子给后世之君吧?尽快去做吧!”
方从哲红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面跟着个懵懂无知的吴道南,两人施礼后离开了。
看到两位阁老告退后,万历皇帝咂摸着奏折里的的那句“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声音变得清冷,开口说道:“唤骆思恭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