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与李元锦讲了一些庙堂之高,李元锦和他说了一些江湖之远,两个人虽然已经被不太能了解各自的生活,但是光是言语之间眼神之中的欣慰和关怀,就已经足以慰藉对方了。
很多年后,张越垂垂老矣,躺在床榻之上,时年的他已经百岁高龄,身边侍奉的,是他的一儿一女,儿子如他当年一般,早已经是国之栋梁,女儿也早早的嫁入宫中,成为了太子妃,储后之选。
张越看着床榻边上的众人,看着他们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说道:“哭什么?我一生顺遂,及冠之年入仕,四十岁不到就成为了当朝丞相,之后更是成了先帝托孤之臣,做过当今圣上的少师,又做过太子的太傅,娶了一个称心的妻子有一对儿儿女,膝下子孙不少,最后还能百岁善终,熬死了同辈的所有敌人,这一辈子,得有多少人羡慕不已。”
“修齐治平我做到了,举案齐眉我做到了,子孙延绵我做到了,名垂青史我也将做到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悲伤的?这世间财权富贵,已经让我一人占全了,还有什么不能满意,不能舍得的?”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紧紧的盯着窗外,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只是目光昏沉之间,眼睑微微闪动,已经快无力再支撑了。
儿子伏在窗前,忍者悲痛轻声的说道:“父亲,你一直说的那位叔叔,真的却有其人吗?已经几十年未见,说不定他也已经不在了。”
“胡说,”张越收回目光,笑骂着儿子,“可不许乱说话,否则你那位叔叔听到了,可是要好好收拾你的。”
“只可惜,自那一别,七十多年了,再也没能见他一面,就连我娶亲生子,再抱孙子,那小子都没有现过身,现在我都要走了,这小子也不来见我一面,过分呐。”
“不过这样也好,要真是现身了,恐怕也会吓到你们,依那小子的脾性,指不定就在那个地方等着我呢。”
说完这话,张越满面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床前的人楞了一下,然后屋内就响起了低低的哭泣之声,这位两朝元老,国之砥柱,就在一众儿女子孙的环绕之下,阖然离世。而后发丧国葬,封赐谥号,记史录书的一众事情的,都还需要后人来精心操办。
只是这些事情与张越再也无关了,他的灵魂缓缓的离体飞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床上面色祥和紧闭双眼的自己,看着伏在床边哭泣的孩子们,缓缓的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带着一丝浅笑,顺着打开的窗户轻轻飞了出去。
此时尚是白日,新死的魂灵怕见日光,怕吹大风,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但是张越刚刚飞出去,头顶之上就飘过来了一片小小的云彩遮盖,身边还有两片树叶飞旋,为他遮挡日光,偏移微风。
张越心中了然,笑着向那个地方缓缓飞去,穿过院子越过院墙来到大街之上,然后顺着街道,一路往北越过城墙,来到城外的瀚水楼上。街面上人来人往,但是这些东西,寻常人自然都是看不到的,在他们眼中,只有天空之上的一片流云缓缓移动,给地上遮盖出了一片阴影,只有街道之上两片树叶飞旋飘舞,极其凑巧的飞进了江心中的一座阁楼之中。
这处阁楼,正是当年二人初遇的地方,瀚水楼这些年已经几度易手,老板换了好几位,但是这些江心阁楼却全部保留了下来,里面的桌椅陈设换了很多,但是大体的布局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每一位老板在拆兑之前,都会极其细致的与下一位老板嘱咐一声,这些阁楼,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大人物专门吩咐,要悉心照顾的,有一位老友可能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张越顺着大门缓缓的飘了进来,看见站在他面前那个微笑的人,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之后开口笑骂道:“真是该死啊,还是这么细皮嫩肉的。”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虚幻身体,笑着说道:“我就不行了,都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喽。”
那人笑着向他一挥手,张越顿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子慢慢的沉稳了起来,身子渐渐显出了实体,略显佝偻的身体慢慢的扳正,就连身上的衣着都变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又变成了两人初见之时的样貌。
那人对面而笑,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张越也变成了曾经年少之时的模样,两个少年相对而立,一如初见之时,恍若时间从未动过一般。
“元锦,你回来了。”
“阿越,好久不见。”